回到娘俩的住处,崔夫人忙为圣女奉上洁净的热毛巾。
“圣女其实没必要去见老头子的,这事儿完全可以让我女儿来办啊。方才他抬手要打,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火候不够,万一被崔晏三言两语问出马脚,岂不坏了我的大计?”苏盈袖接过毛巾,敷在红肿的眼眶上,丝丝倒吸着冷气道:“再说,我让宁儿担这么大因果,被老头子打两下又算什么?”
“圣女牺牲太大了,为了那个臭小子,真值得吗?”崔夫人一直在苏盈袖身边,却愈发糊涂她对陆云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说是利用吧?可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头。好比这次,打死她都不相信,若是对方换成别人,高傲不可侵犯的圣女会牺牲自己去下套。
但要说她喜欢陆云吧?崔夫人又觉得不可思议。堂堂圣女以建立人道乐土为己任,怎么会对注定要成为敌人的门阀子弟动凡心呢?
“当然值得了。”苏盈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纤纤玉手把玩着一块玉佩,那是她昨晚偷偷从陆云腰间取下的。“我未来的一切谋划,都着落在这臭小子身上,怎么能让夏侯阀把他抢了去?”
“圣女算无遗策,臭小子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了。”见苏盈袖智珠在握,崔夫人也就不再担心了。
“就怕他又要借着夏侯阀耍滑头。”苏盈袖秀眉一挑,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道:“你让人给他送样东西去……”
……
敬信坊,陆信宅邸。
陆云回家后,自然少不了被阿姐问东问西,他又不敢据实相告,只好推说头痛,想要蒙混过关。谁知这下可把陆瑛心疼坏了,赶紧让他回屋躺着,又让人去请来大夫给他诊脉,唯恐自己的宝贝弟弟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陆云作茧自缚,只好乖乖躺在床上享受阿姐无微不至的照料,一颗心却早就飞到外头,苦等着陆松陆柏几个,把最新消息给自己传递过来。
谁知一上午,都没见他们几个的人影,到底崔夫人的婢女过来一趟,将一个锦盒交给了陆云。陆云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方绣着红梅的雪白锦帕。看着那斑斑点点的醒目殷红,陆云只觉一阵阵触目惊心。他知道,这是崔宁儿在提醒自己,不要始乱终弃,选了夏侯家的女儿……
陆云哭笑不得的将锦帕藏在枕下,唯恐被阿姐看到又问这问那。
一上午,他都在头疼此事该如何决断。但陆云并非因儿女情长左右为难,他单纯是在考虑应该借此机会打入夏侯阀内部捣乱呢,还是借机让初始帝彻底打消对自己的疑虑,放心大胆的启用自己呢?
两个选择都有利有弊。选择打入夏侯阀固然稳妥,可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就算成了夏侯霸的孙女婿,依然会在很长时间内被他们提防。而且这会彻底失去初始帝信任,让自己从进京以来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不说,以后再也休想获得初始帝的信任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初始帝再混蛋再该死,他也姓皇甫。自己帮着夏侯霸对付初始帝,就等于在帮着乱臣贼子对付皇室宗族!这让陆云感到实在难以面对死去的父皇、皇祖父……
但要拒绝夏侯阀,后果实在太可怕了!在夏侯霸亲自上门提亲,已经和父亲换了庚帖的情形下,自己要是敢悔婚,那无异于把夏侯阀的脸踩在地上跺成碎片!这可是大玄开国以来,就没人敢干过的!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必将招致夏侯阀最猛烈的报复!哪怕自己成为圣品第一,哪怕父亲是堂堂陆阀执事,皇帝和陆阀也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庇护。自己父子能不能顶住夏侯阀疯狂的打击?抑或在打击下苟延残喘,自己的深仇大恨又将何时得报?
思来想去、左右为难,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陆松陆柏两个才姗姗来迟。
两人一进屋,看到陆云卧床不起,都吓了一跳。
“早晨不好好的吗?怎么这回儿躺下了?莫非那药有后劲儿?”陆松上前就想摸陆云的额头。
“去你的。”陆云拍开他的手,朝屋外煎药的陆瑛努努嘴,小声道:“不这样,阿姐怎么能放过我?”
“哦……”两人露出了然的神情,这才在他榻边坐下,将第一手的新鲜消息讲给陆云。
“今天上午,三畏堂吵翻了天。”陆柏神情凝重道:“如何报复谢阀的事儿还在其次,主要是在争竞,到底该把你许配给哪家?”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陆云恨不得伸手掐陆柏的脖子。“赶紧说正事儿,我都快急死了!”
“本来倒还没什么,毕竟婚事是十叔和你爷爷答应下来的,到底该怎么跟崔阀反悔,你们自己苦恼就行了。可谁知,大内总管杜公公过来,说陛下看好你和崔家的婚事,还要给你和崔家小姐主婚。没过多久,崔平之又来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质问十叔是不是要悔婚?说崔阀绝对不会答应。这下你爹有了倚仗,趁势说子从父命,既然你爷爷答应了崔阀,他的话自然就不算数了……”
“大长老一伙这能干吗?他们恨不得把你直接绑送去和那夏侯嫣然拜堂!”陆松接过话头,唾沫横飞道:“大长老当场就指着十叔的鼻子开骂了,说他出尔反尔,是要毁了陆阀!这下阀主不干了,说昨天夏侯霸咄咄逼人,十叔是被逼着交换的庚帖。现在出了变数,陆阀要是不拿出点硬气来,才会彻底让人看不起。大长老又骂阀主,昨天干什么去了?阀主回骂说,你敢当面硬怼夏侯霸吗?结果吵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对了,阀主让我们来看看,你身体无恙的话,下午就过去三畏堂,估计要问你的意思了。”陆柏沉声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陆松巴巴看着陆云道:“准备娶哪家的姑娘啊?”
“我都不想娶。”陆云翻翻白眼,说出了心里话。
“别说气话,你总得娶一个吧?”陆柏摇头叹气道:“我们这些门阀子弟,看似随心所欲、目无王法,其实一切都要服从安排,违抗不得的。”
“我知道……”陆云烦闷的坐起身,他感觉内心憋屈异常,特别想找个出气包好好收拾一顿。“先不管这事儿,谢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