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的李相思,穿上了自己平日里鲜少穿戴的皇子朝服。
镜中,看着自己的面容,李相思红着眼,满是仇怨,却又有着几分释然:
“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只见李相思面前的等身银镜竟是徐徐掀起一阵涟漪。
再然后,李相思便缓缓踏入了镜子当中。
眼前,是冬暝一而再再而三所梦到的庄园。
原来……杨贵嫔放于玄都观的庄子,竟只是一个障眼法。
外院之中,满目佛像,纷纷屹立。
这些破碎的佛像前,都各自放着一个香炉。
李相思手持佛珠,对着每一尊佛像三跪九叩:
“佛啊,你说你救一切众生,普渡一切苦难。”
“可我却想问,为何……为何我身上的痛苦,你从未看过?”
“自我们诞生,成为李隆基的孩子,我们就没得选择。”
“我们孤苦了好几年,娘亲死了。”
“后来,我们好不容易遇到了母妃,遇到了太子皇兄,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啊……”
李相思红着眼,看着佛像的眼神,满是不解:
“为什么到头来,仁善的母妃心死自缢!”
“仁善的太子皇兄,却最后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
“只因为……只因为李隆基不喜欢他!”
“哈哈哈哈……”
“一日杀三子,也就只有李隆基做的出来了吧……”
“佛啊……”
“我再给你上最后一炷香。”
“我不为自己,我只为……那些该死却没死的人……付出最刻骨铭心的代价!”
这一刻,李相思眉心之上,隐隐出现了一抹如同火焰的朱砂。
他重重磕下头去。
一时间,那尊尊佛像,竟忽然传出一阵悲泣之声。
抬头所见,佛陀流下斑驳血泪,眼神之中,似有悲伤心痛之意。
李相思笑了。
他缓缓起身,来到内院之时,忽然一阵冷风吹过。
尚在香炉中燃烧的清香,竟是一株株的,呈现断头之态。
李相思不曾回看,而是撕下了内院之上贴着的符咒。
这一刻,看着眼前秀美的月华树,李相思喃喃道:
“月华盛开双花灿,纵苦难言亦心甘。吾与君枕同心木,只道月圆合家欢。”
“呵呵呵……”
“合家欢?”
“月华凋零双花残,落泪涟涟相思满。孤枕难眠心不复,却见镜碎道难堪……”
诗韵作响,整个庄子仿佛响应着李相思的心虚。
随着满目落花之下,内院的屋门自行打开。
内中,不单单又六丁六甲的神像,更串联着一根根的红绳。
这红绳如同罗网一样,缠绕在屋子的房梁之上。
随后,一道道血色红绫之上,书写着《六丁六甲神咒》,但细细看去,却更改了最关键的几个字,以至于咒文变成了邪咒。
而在这神龛之前,还摆放着一个铜盆。
铜盆之内,满是鲜血!
李相思眼神中不在有任何仁慈善良之色,有的只是冰冷和狰狞。
他取了一旁泛着红光的匕首,缓缓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的落入血色铜盆之中,掀起阵阵涟漪。
“六丁六甲,护法在上!”
“今日聆听,信徒祈愿!”
“经咒逆反,邪唱三千!”
“以我之血,雪我大怨!”
刹那间,眼前的血色铜盆开始“咕嘟咕嘟”冒气了血泡。
同时,李相思眉心之上的朱砂火焰,也开始越来越大,并逐渐分化成一条条红色的如同丝线一样的纹路,遍布整个脸颊。
而在面前的血盆之中,忽然浮现出几个木牌。
定睛一看,几乎包含了整个大唐所有的皇室!
不管是李隆基,还是其余的皇子皇女,他们的生辰八字都镌刻在一块块木牌之上。
这些木牌似乎已经浸泡了很久,有不少已经逐渐溃烂,仿佛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彻底断裂消散。
不过,细细看去,这里头唯独没有王皇后的木牌。
随后,李相思又恭恭敬敬的,对着神龛旁边的几个牌位上香:
“母妃,皇兄,今日之后,我会让这恶心的皇城上下,全部为你们殉葬!”
李相思做完这一切,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旋即,一道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每个人无比敬重的单膝跪地:
“殿下!”
回身一看,竟是在万国盛会上,被轻易打败的那些能人异士。
此时,人还是这些人。
但是他们身上的气息,却截然不同。
一个个,眼中满是决然之色。
李相思微微颔首:“辛苦诸位,隐忍至此!”
为首的,正是那名被全水真一轻易打败的蜂鸣真人。
“当初,为了让你们顺利进入长安城,而不被任何人怀疑,就只能让你们打扮成三教九流。”
“如今,就是我们复仇的时候了!”
蜂鸣真人抱拳恭声:“殿下,当年……是你看出了我们的冤屈,将我们从掖幽庭当中放了出来!”
“今日,陪殿下一遭,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相思缓缓点头:
“好!”
这一刻,李相思将神龛上的一个木盒打开,内中所放,乃是一串佛珠。
“娘亲,请您……保佑孩儿。”
说着,这真正的遗物佛珠,被李相思套在了手上。
随后,李相思跨出大门。
而那棵月华树,其枝干竟不断缠绕而上。
随着一阵绞缠,枝干竟是隐隐将李相思的胳膊都拧断了一样!
“殿下!”
众人脸色微变,却见李相思摆了摆手,忍着骨裂之疼,看着那月华树一点点钻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其他人还好,但是李隆基和李瑛,是注定的两代皇帝。”
“气运和命数上的削弱,已经到了极限。”
“若是不能够底牌尽显,而让自己留有余地,此仇……定不能报!”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隐藏于长安城内的一些关键人物,已然纷纷感知到了一抹心惊和肃杀!
怪贩楼内,还沉溺于悲伤当中的怪贩六鬼等人,会让被怪贩楼主紧急召见。
“楼主。”曼铃君、孟婆,以及另外三位身着黑色斗篷之人,纷纷恭声。
怪贩楼主点点头:“今日,将会有大动静,将怪贩楼散在长安城的所有人马,全部都先收回来。”
孟婆微微一愣,旋即道:“楼主,您……不出手吗?”
怪贩楼主双眼微阖:“我为何要出手?”
孟婆不禁道:“楼主乃夜行八部之一,更是明四部成员,按照此次大势来看……”
怪贩楼主沉默片刻,旋即说道:“我若这么做了,孟萧……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
此言一出,众人呼吸一滞。
“当年,孟萧弥留之际,也不忘心中怨恨。”
“我欣赏他,爱重他,不曾想,他终究还是抵不过扎彩之身带来的副作用。”
“当年,我和孟萧偶然相识,一见如故。可那时,他要报仇之下,我并未出手相帮。”
“事后,孟萧却不怨我,已然让我惭愧万分!”
“今日,这庞大因果,终究要在玄宗皇帝面前引爆一次。”
“我不会去帮复仇之人,但我也不会去帮皇帝。”
“不然,我对不起孟萧,也……对不起纸新郎!”
怪贩楼主的话,引得众人心头一震。
一个个似乎回想起当年孟萧之惨况,不由心中酸楚。
……
太平楼内,因为顶楼破碎,太平子暂时居住在最顶端第二层的位置。
此时,静室之内,镇魂司主来了。
看着背对于他的太平子,镇魂司主沉声道:“我今日卜算之下心绪不宁,太平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太平子缓缓睁开双眼,幽幽说道:“你不必知道这些。”
镇魂司主却道:“和陛下有关,是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惠妃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太平子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你虽忠君,可是对因果之道,你掌握的还不如你的师弟。”
“五年之前,唐玄宗听信谗言,一日杀三子,杀的朝廷人心惶惶!”
“而后,同年,赵丽妃自缢,女使如意自戕殉葬。”
“作为幕后黑手的两方,陕王李亨和武惠妃,后者在同年被吓死,也算全了这份因果。”
“但是……陕王的债,一直没有还。”
镇魂司主却道:“你不是说,他是天命的皇帝……”
“是啊……天命。”
太平子幽幽转身:“所以,今日之事,你也不必插手。”
“若李瑛当真命数使然,是下一任皇帝,那你今日去或不去,都不会改变什么。”
“反之,天数就不是在他身上。他死,也算是消磨了这桩孽债!”
“别忘了,大唐虽盛,但……物极必反!”
“太宗、高宗、武周、太平公主,再到现在的李隆基,无一不是龙凤之人。”
“可发生的血腥,何其之多?”
“太宗时期,玄武门杀兄,逼父皇退位。”
“高宗时期,和自己名义上的母妃媾和,造就一朝双圣之局面。”
“武周时期,凤座当道,酷吏横生。”
“太平之乱,七大宰相,五出其门。”
“这些,是盛世之下的血腥。”
“我阻挠冬暝,是因为冬暝不是皇室中人,他插手,就是有违天道。”
“可……如果是皇室内部的斗争,便符合天道运数,谁胜谁败,天数定夺!”
“不单单是我,明四部的刑狱司,也不会动手。”
“这……就是我等的选择!”
镇魂司主听后,不再言语,直接拂袖转身离开。
……
乱葬岗内,不孤女缓缓睁开双眼。
“开始了吗?”
旋即,不孤女缓缓起身,离开了阴气沛然的乱葬岗。
她抬头看去,虽是晴空万里,可隐隐的,在云层之中,却仿佛有着异样的殷红之色,犹如鲜血!
随后,不孤女缓缓走向了幻月阁。
……
王府之中,脸色稍显苍白的李相思,终于睁开了双眼。
此时的他,看上去似乎更加病弱,也更加……邪异。
李相思缓缓起身,冷冷道:“好了,时候到了,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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