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连忙解释道:
“这两位,是关中裴家之人。”
“今日路过此地,所以投宿于此。”
“哦?”老者直接略过了驿卒,走入驿馆之中。
冬暝见状,眉心一皱。
他们这种情况自然是特殊了,但是一般来说,只有在职官员,才能够进入驿馆之内。
眼前这个老者,却让刚才冷冰冰的驿卒,态度如此狂热。
并且,还能直接违反条令,堂而皇之的就进入了驿馆之内。
甚至于……驿卒竟没有丝毫的阻拦之意,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疑问之中,却见老者已经来到屋中。
陈篁依旧坐在那里,笑眯眯地背对着老者。
冬暝则带着一丝审视之色,观察着对方。
“赞美圣谕,回头是岸。”
老者带着一丝威严之色,看向冬暝:“两位,这是要去哪里?”
冬暝眉心一动。
赞美圣谕?
这个词,可是在之前碎叶城地洞之内,也是看到过的。虽说摩尼教本身,就有这句词,但是……
心念急转,冬暝说道:
“我们要去何处,似乎没有义务和你汇报。”
“还是说,老翁你也是在职的官员吗?”
跟在后面进入屋中的驿卒,竟是瞬间变得凶恶起来:
“神使面前,岂容你放肆!”
“神使?”冬暝看向老者,嗤笑一声:“虽说我也不是那种不信神佛之人。”
“但是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宗教,会有所谓的神使在人间徘徊。”
“赞美圣谕,回头是岸。”老者缓缓说道:“老朽名为枯颜,乃是松阳县白龙真道之岁月神使。”
冬暝眉心一皱:“白龙真道?闻所未闻之组织。”
枯颜却没有立刻解释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走到了大厅中心位置。
忽然,一阵阴风吹入堂内顷刻,只见枯颜手中的柳树拐杖上,纸条哗哗作响。
一时间,冬暝只觉天旋地转,而且身体开始酸痛无比。
定睛一看,却见自己的双手,竟瞬息如同老者一般,枯槁无比。
再看陈篁,则已经满面皱纹,看上去似乎衰老了很多。
却见枯颜幽幽说道:
“岁月光阴,便是这天地之间,对人世的最大消磨。”
“多少离合悲欢,爱恨情仇,也是因岁月苦短,终究不能让人自在喜乐。”
“我白龙真道,便是承接白龙神之力,为世间芸芸众生,看破一切迷障,度化一切苦难,让他们可以至此平安喜乐。”
冬暝眉心紧锁,他自然能想到,这种无缘无故的衰老,应该是眼前这个枯颜神使暗中所行之手段。
只是,知道归知道,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法。
却见一旁的陈篁,忽然轻笑一声。
刹那间,四周的阴风骤然消散。
一种说不出的暖意,萦绕在冬暝周身。
一时间,眼前仿佛祥云朵朵一般。
反应过来的顷刻,却见自身衰老之症已经消失,陈篁自然也是恢复正常的坐在那里。
枯颜瞳孔一凝,旋即笑了起来,转而看向驿卒:
“虔诚的信徒,你且继续修行吧。”
“总有一日,白龙神,会看到你的付出。”
驿卒连连鞠躬:
“是!”
“感谢神使!感谢神使!”
枯颜点了点头:“记住,心诚则灵。”
说完,枯颜看了冬暝和陈篁一眼,转身和其余众人,缓缓离开。
人刚走,驿卒就冷哼一声,不禁说道:“你们还真是错过了一桩天大的机缘!”
“若是你们能够在刚才神使的话中,得到洗礼,你们现在,也可以和我一样,得到白龙圣水了!”
冬暝冷冷一笑:
“什么白龙圣水,装神弄鬼的把戏!”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邪教之人,你作为驿馆驿卒,就这样让对方堂而皇之的进入公家之处!”
“这才是真正的笑话!”
“放肆!”驿卒放下白龙圣水,竟是满脸怒容的指着冬暝和陈篁:“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滚出驿馆!”
“我这里,不欢迎异教徒!”
说着,驿卒竟快步走来,一拳轰出。
冬暝冷笑一声,抬手接拳,顷刻间眉心一皱。
这力量……当真是一个孩童可以发出来的吗?
疑惑之中,却见驿卒又抬腿踹了一脚。
冬暝冷笑一声,后退数步,便躲过攻击:
“这驿馆,可不是你的驿馆!”
“你也不过只是这里的驿卒,听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一样,你才是真正的放肆!”
“你!”驿卒脸色一变。
陈篁笑眯眯的站了起来:
“罢了,既然这里没有吃的,冬暝,我们便上去休息吧。”
“我的行囊当中,还带了一些干粮。”
冬暝点了点头,和陈篁上了楼梯。
“站住!过午不食!”驿卒拦住了两人:“这里不管是谁,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干粮,都不可吃!”
“这是我这里的规矩!”
冬暝已经对这个被宗教洗脑的孩童没有半点耐心,直接将其推开:
“我警告你!”
“你自己信仰这什么白龙真道,我管不着!”
“但是……不要来妨碍我们,滚!”
旋即,两人上了楼梯,只留下脸色阴沉的驿卒站在楼梯口的位置。
……
房间内:
陈篁将自己实现带出来的饼子递给了冬暝。
“阁主,刚才那个叫作枯颜的人,所用的莫非是幻术?”
陈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算是吧,不过其施术手段来说,比曼铃君要更高明一些。”
“曼铃君乃是一目了然的,通过声音的形势,影响别人。”
“这个老头,应该是利用更隐晦的手段。而且,他手里的拐杖是柳树制作,柳树至阴,相传也有通灵驭鬼的能力。”
“也就变相的,让他的幻术更加逼真了一些。”
冬暝点了点头。
刚才的幻术,让他隐隐觉得,这白龙真道,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在变成老人的那一刹那,他是切实的感觉到了只有老人才会有的浑身酸痛无力的毛病。
“阁主,这永夜会不会……和白龙真道有关系?”
陈篁想了想,旋即摇了摇头:
“说到底,大多数的术士,都是幻术。”
“既然是幻术,是不太可能真实影响到整个城池的运作的。”
冬暝神色一凝:
“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是有真法力在的?”
陈篁点了点头:
“就如同你可以操纵鬼火,变幻成夜叉一样。”
“对方最起码,也得是和你一样,有点真本事的。”
冬暝吃着饼子,喝了口行囊当中的清水:
“还有那个驿卒,也是奇了怪了,这么小的年纪,按道理来说不符合规矩才是。”
陈篁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孔雀折扇一扬:
“小小年纪?”
“我看……未必啊……”
……
另一边,将驿馆锁好了门窗之后,驿卒脸色阴沉的捧起白龙圣水,来到了后面厨房之处。
“该死的异教徒!”
“要是因为他们,连累了我在使者面前的风评,万一白龙神就抛弃我了,这要怎么办!”
喃喃自语的同时,这名驿卒的脸色,竟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仿佛是自己下意识说出的话,让自己觉得越发的可信。
正因为越发可信,也就越发害怕一样。
驿卒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不行……不行!”
“我要想个办法!”
“绝对……绝对要在使者的面前,争取更好的风评才行!”
带着一丝癫狂的模样,驿卒忽然想到了枯颜临走之前说的话:
“记住,心诚则灵!”
驿卒顿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十分夸张,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处一般。
“对了!心诚则灵!”
“我要让使者……看到我的诚心,就跟……之前一样!”
说着,驿卒转身看向了案板上,插在那里的菜刀,眼神当中,逐渐疯魔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案板前,双手抓住那把菜刀,猛地一把:
“噌!”
烛光下,刀刃之处未能清洗掉的血色,在火光中透着一种诡异的红色。
紧接着,驿卒便坐到了一旁,拿起磨刀石,开始一点点的磨起了菜刀。
……
客房内,睡梦当中的冬暝,总觉得一阵烦躁。
无法言说的情绪,让他游离在一种半梦半醒之间。
就在此时:
“噌……噌……噌……”
有些刺耳的声响下,冬暝皱了皱眉,旋即睁开了双眼。
定睛一看,却见陈篁坐在那里,并未入睡。
“阁主,你怎么……”话音未落,更加刺耳的声音传入。
冬暝不由地说道:“这是……楼下传来的声音?”
陈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看,这驿馆恐怕有些问题了。”
冬暝想了想,旋即说道:
“我下楼看看。”
陈篁点了点头,又说道:
“对了,如果看到了那瓶白龙圣水,你也可以带上来。”
“我倒是有些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冬暝点点头,打开了房门。
顺着楼层看下,只见大厅之内空无一人,也没有烛火燃起。
似乎……是没有人了。
冬暝抓着腰间的横刀,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楼梯似乎是因为老旧的原因,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下,木头被挤压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念及至此,冬暝直接抓起一旁的扶手,纵身一翻,便轻飘飘的落到了地面上。
“嗯……不在大厅吗?”
冬暝看了看旁边帘子内传来的一丝微弱火光,谨慎地走了过去。
冬暝用刀鞘掀开了帘子,一个十分简陋的厨房映入眼帘。
烛光看上去很昏暗,以至于厨房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不少地方看不清楚。
冬暝踏入之后,便顺势燃起一团幽冥鬼火。
随着惨绿色的火光点亮四周的顷刻,其身后墙角的位置,站在那里的驿卒顿是缓缓抬起了头,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夸张和疯魔。
旋即,他缓缓举起了手中泛着寒光的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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