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抱剑的手不由握紧, 一向冷峻锐利的棱角因为震惊而僵硬,绿腰和红玉更是双眼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太……”红玉哆哆嗦嗦地喊着。
“太美了是不是!”路杳杳笑眯眯地说着, 把手中的帕子塞到身旁之人手中, “出门还是遮一下脸,左翊卫府的几位可都见过你样子的, 被发现了,我可不会替你收场的。”
这话是对着身侧之人说的。
再看她身边站了一个身穿大红色百花褶裙的高挑女子,乌发如墨, 肌肤雪白, 眉眼清丽,发髻只是随意地用一根簪子挽着,哪怕此刻百无聊赖地站着,温润秀丽的眉眼依旧能第一时间占据他人的视线。
就是她太高了, 足足高出路杳杳一个头。
正是换了女装的温归远, 虽然脸上不曾涂脂抹粉, 但也足够绝色。
“这……若是问起该如何说呢。”绿腰低下头, 不敢胡乱看着, 只能小心翼翼地问着。
路杳杳捏着温归远涂了丹蔻的手,放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着:“路上捡的。”
温归远反手把她的手捏在手心,看着她危险地眯了眯眼。
“都出了长安,冒出一个大活人,不是捡的能是哪来的呢。”她看着温归远阴沉的脸色,无辜地眨眨眼。
红玉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地用好奇又小心的小眼神看着太子殿下。
——殿下穿女装还真好看。
她大逆不道地想着。
“不行。”温归远开口,声音低沉而阴森,瞬间打破皮肉上的温柔表象。
“那你说怎么办。”路杳杳开始甩锅。
温归远神色冷淡, 凤眼狭长而上扬,微微眯起,带出威胁之意:“你的主意,你得善后。”
路杳杳眼珠子一转,脚尖一动,还没说话,就被温归远眼疾手快,借着拉手的姿势,直接扯到自己怀中,威胁地捏了捏她的腰。
“最后一次。”温归远敛眉,淡淡开口。
路杳杳撞入他怀中,呆呆地看着他精致紧绷的下颚,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冷不丁感慨道:“还怪好看的。”
红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绿腰卫风也是尴尬地移开视线。
温归远抓住那双捣乱的手,漆黑的修眉微微下压,磨了磨牙,箍着她腰间的手瞬间缩紧。
“那就说是红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的卖身小娘子。”路杳杳连忙止住那双手,一脸正色说道,“孤苦无依小娇娥,路遇好人下江南。”
温归远气得捏着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话本看的不少。”
路杳杳被揪着小脸,小脸拉下来,不高兴地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要怎么办。”
“娘娘,该出发了。”门口,有侍卫敲门恭敬说道。
屋内五人沉默不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温归远身上。
温归远脸上僵硬之色越发明显。
“那个面纱遮遮。”路杳杳单机立断,指使绿腰把箱匣里的纱帽拿出来,“没事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叫……秀娘,红玉救的人。”路杳杳心一横眼一闭,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胡乱地吻了一下安抚道,“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喋喋不休地随口安慰着,极为不上心,最后亲自给他带上纱帽的时候,软软说道:“殿下就不想和我坐一起吗。”
“忍忍嘛。”
卷翘睫毛下的大眼睛扑闪着,秀气柳眉下的琥珀双眼显得乖巧可爱。
温归远长叹一口气,最后艰难开口:“哑巴。”
路杳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着红玉吩咐道:“哑巴哑巴。”
红玉迷茫地眨眨眼。
等她回神跟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路杳杳站在左翊卫府检校翊卫大将军张怀说着:“……红玉路见不平,这就带回来了,可怜容貌艳丽,却是一个哑巴……”
红玉顿时接收到无数视线,一时间被吓得后退一步,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旭阳推了一下,被迫站在正中间,不得不讪讪说道:“对对对,就是我,哑巴哑巴。”
“那,还是另外安排一辆马车吧。”张怀也是身经百战,扫了一眼一直站在路杳杳身后的哑女,皱了皱眉,颇为强势地提出建议,神情间都是不赞同之色,“还是要以太子妃安全为重。”
“不碍事的,何必麻烦。”路杳杳没想到张怀性格强硬,额间冒出冷汗,连忙拒绝道,“我一路上也要有人陪我说说话。”
“说话?”张怀两根粗黑的眉毛立马皱了起来。
不是说哑女吗?
他锐利的视线打量着身后的红衣女子,越发觉得可疑。
——太子妃年幼,一直不曾出过远门,路上小心被奸人蛊惑。
他想起领走前圣人和路相的嘱托,脸色越发不好看。
温归远见状,立马拉着路杳杳的袖子,躲到她身后,肩膀抖着,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模样。
路杳杳一个激灵,立马安抚的挽住她的胳膊,一脸无奈地说道:“秀娘胆小柔弱,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也想有个人陪着,路上开心一点。”
知情人皆是露出难以言表的微妙神色,旭阳更是头也不敢抬起来,不往这边张望着。
张怀还想说话,就被路杳杳板着脸打断了:“就这样吧,不要耽误今天的行程。”
她牵着秀娘的手,朝着停在门口的马车走去。
从背影看,哑女身形极高,脚步姿势格外豪放,露出的一双脚出奇得大,张怀还想说话,却被旭阳斜插而来挡住了去路。
“太子妃年幼,这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哑女若是无趣自然就可以换马车了,将军若是一意孤行也落不得好。”
不知何时来的旭阳脸上带笑,说话极为斯文有礼,人畜无害地为他分析利弊。
张怀一听也在理,下意识问道:“那率卫意下如何。”
旭阳嘴角笑意加深,立马不急不缓地说道:“不如让我等派人守着太子妃车辇,也好照看一二。”
他极有眼力见,怕人以为是准备揽功,便又缓缓分析着:“我等乃是东宫出来,太子殿下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出差错,我们定是要先守几日探探虚实的,等确定……哑女无事,再重新轮换。”
张怀眼珠子一转,心思回转迅速。
若是真的出事,也是当日守职之人为大罪,其余人不过牵连,而且太子妃那边都是女子,他们这些左翊卫府终究还是不方便。
现在有人要把事情揽过去,之后功劳苦劳或者坏事好事,责任也就不在他了。
他心思微动,脸上神色微微一松,故作为难道:“这恐怕不合适,东宫率卫也太辛苦了些。”
“能为张将军分忧,不算什么。”旭阳彬彬有礼地奉承着。
张怀一颗巨石落地,人也开怀不少,看这个年轻人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也真诚了不少。
旭阳也是一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也暗道这个张怀识时务。
那边风起云涌,这边路杳杳刚一上马车,立刻压低嗓子得意说道:“还不错……唔……”
一把扯下纱帽的温归远把人压在车厢上,双手扣在车璧上,十指交缠缠绵,指尖都泛着白,衬得丹寇越发鲜艳。
他狠狠地堵住这张嚣张的嘴。
马车外喊叫声,车马声,络绎不绝,喧闹之声不绝入耳,车内却是化不开的的唇齿相依的声音,迷乱而**。
白色的纱帽孤零零地落在脚边,蛟纱凌乱而洒落一地,盖住一双精致的小绣花鞋。
“开心了?”他把人困在中间,脸颊相贴,气息交缠地问道。
路杳杳一大早画好的唇妆都花了,大红色的唇脂落在娇嫩雪白的唇角,突兀又刺眼,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欲。
她眼角水盈,眼尾泛红,喘着气,瞪着面前之人。
“乖,别这么看着我。”温归远低声说道,很快又温柔缱绻地黏了上来,剩下的一点口脂也都被悉数吃抹干净了。
绿腰进来时还特意敲了一下车内,却见马车内没反应,格外镇定地扭身,和后来的卫风一起坐在车辕上。
“绿腰姑娘怎么不进去。”张怀骑马经过时,随口问道。
“娘娘昨日没睡好,正在休息,不喜人打扰。”绿腰冷静说道。
旭阳远远便看到张怀在太子妃车辇边上徘徊,眼皮子一跳,立马策马走了上来,三言两语就把人带走了。
“我给你按按。”马车内,温归远听人走远了的声音,这才小声出声,哄着怀中之人。
路杳杳坐在他怀中,没了力气,闭上眼不说话。
这回按摩倒是一路上规规矩矩,路杳杳坐在他怀中,马车又走得晃晃悠悠,她意识朦胧,很快便睡了过去。
绿腰第二次敲门,听到温归远的声音,这才小心推门进去,动作利索干净,风都还没来得急飘进来。
“旭阳说今日车队会经过邓州,最后在隋州郊外的树林中驻扎。”绿腰拿出毯子盖在路杳杳身上,低声说道。
温归远冷淡地点点头。
绿腰很有眼色,很快又退了出来。
路杳杳再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准备安营了,她颇为震惊:“我睡了这么久。”
温归远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无奈说道:“看你晚上还怎么睡,之前叫你醒醒神,你还闹我。”
路杳杳脸色红白交加,突然咬牙切齿:“还不是你!”
温归远眼睛一亮,贴了上去:“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吗。”
“不行!你去江月楼那辆马车。”路杳杳义下意识捂着腰,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如今是哑女,哪里能上他们的马车。”他压低嗓音,柔柔说道,“娘娘好狠的心啊,把我当了一天的枕头,现在翻脸不认人。”
路杳杳理亏又心虚,失了先机,被人连哄带骗,弄得意乱情迷之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了。
——美色误人!
路杳杳下马车休息的时候,狠狠拧了一下温归远的手臂。
旭阳和绿腰红玉很快就围了上来,为温归远打掩护。
“殿……秀……”旭阳张了两次嘴都没说出口,最后难得红着一张脸,呐呐地含糊着,“可有什么需要的吗?”
温归远摇了摇头。
路杳杳阴阳怪气说道:“需要一盆冷水。”
温归远笑眯眯地把玩着手中的纤细手指不说话,连带看着自己的手指甲颜色都顺眼了不少,一看便是心情愉悦。
太子妃的马车格外得大,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夜间休息的问题,等他们回去的时候,马车已经变成了一张温暖的大床。
路杳杳一上床就裹着被子滚到角落里,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夸着说道:“好困啊,困死了。”
她刚躺好姿势就被人拦腰拖了过来。
力气之大,完全无法反抗。
路杳杳气急。
“真的只是想抱着你睡而已。”温归远把人抱在怀中,无奈说道,“我难道这么不值的杳杳信任吗?”
路杳杳从被子中伸出半个脑袋,认真又哀怨地点点头:“你昨天晚上也是这么说的。”
温归远脸上笑容一僵,讪讪说道:“真的,不闹你,睡吧。”
路杳杳见他勉强还有点真诚的样子,这才闭上眼,最后小声嘟囔着:“骗人是小狗。”
她睡得沉,很快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黑暗中的温归远睁开眼,借着车帘外透过来的微光,侧首打量着身旁之人。
琼鼻樱桃唇,柳眉芙蓉面,睡得香甜而天真,让他看了便心软成一团,恨不得把人一直抱在怀中。
“睡吧,杳杳。”他不知不觉盯着她看了许久,越看便越觉得欢喜,连落在脸颊上的碎发都显得格外可爱,把人看得在睡梦中都皱眉,这才在她眉心烙下一个炙热的吻,温柔安抚着。
夜黑风高,月亮早已不见踪影,乌云密布让夜色越发黑沉,树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篝火烧到最热烈的时候,噼里啪啦声在深夜中也格外清晰。
原本抱剑靠坐在车辕边上小憩的卫风突然睁开眼,目光凝重地看向更远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