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路杳杳眼前一黑, 被一旁的绿腰伸手扶住,这才缓住眩晕感。
卫风上前一步,却不敢伸手,冷峻的脸上露出一点焦虑之色:“相爷虽被罢职, 但之前让人传话, 让娘娘待在宫中, 不必担忧。”
路杳杳脸色极差, 眉目紧绷艳色姝丽,似一团火, 可眼底的那抹琥珀琉璃色却越发澄亮透明,蕴着寒冰。
眉间绚烂, 眼眸却是冰冷的, 两相对比, 让她一向温柔的面容上闪现出不容忽视的艳丽。
“什么罪名革的职。”路杳杳坐在椅子上,手指搭在桌角上,沉声问道。
“具体也不清楚, 只是听说今日圣人在镇国寺斋戒之日,有个书生不知怎么跑了进来, 举着袁枚的血书,大骂路相和白相, 最后竟然一头撞死了。”
“随后白家和静王也去了镇国寺。”
“之后是汝阳公主入宫, 半个时辰后, 便传旨相爷被摆职,白相也被停职了。”
“爹爹呢?”路杳杳皱眉问道。
所有人都轮番上场, 为什么漩涡正中的路寻义却是神隐在众人面前,至今也没有出现。
卫风摇摇头,沉吟片刻后又继续说道:“相爷好像并不意外, 卑职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独自一人下棋。”
路杳杳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眉心却是皱得越紧。
“我想回家看看。”她低声说道。
“相爷叫你在宫内呆着,不用出来。”卫风低眸,盯着路杳杳袖间的大红色金丝纹路苏绣,沉稳说道。
路杳杳凝固的视线微微一动,好似平静的湖面突然被石子打落,露出一点坚韧清冷之色:“可我想亲自去看看。”
卫风抬眸看他,露出犹豫之色。
“不必说了,我总感觉爹有事瞒着我。”她揉了揉额头,“袁相的事,满长安的世家没一个能逃得了关系,凭什么要路家一人担责。”
她冷笑着:“不过是欺我路家单薄,想要再找一个替死鬼。”
“娘娘出宫要殿下手令。”绿腰犹豫说道,“殿下连着三日落钥之后才从政事堂回东宫,晚上也都直接歇在书房了。”
殿下闭宫已有三日,东宫如今禁止随意走动,宫娥黄门也是无事不得出屋,路杳杳素来犯秋困,这几日待在迎凤殿也不觉得难受。
绿腰提及太子,路杳杳这才冷静下来,手指绕着帕子,直把帕子都揉团了,这才低声说道:“我晚上亲自去和殿下说。”
天色刚黑,旭阳就一脸纠结地看着殿下,小声说道:“迎凤殿来人,说娘娘请殿下过去。”
温归远这几日睡得不好,烛光下的脸色极差,黝黑的眸子倒影着跳跃的烛光,冰冷而深邃。
“这么晚了,让杳杳先睡吧。”他手中压着一堆折子,其中不少就是关于弹劾路相的折子。
政事堂一天之内少了两位相爷,剩下的三位虽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但谁也不敢出头挑大梁,唯恐惹祸上身。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有监国之能,自然被请回政事堂,协助处理其他三位相爷拿捏不定的事情。
拿捏不定的事,自然就是白相和路相的事。
路杳杳穿着乳白色素色衣裙,青丝披散,坐在交缠细花罗汉椅上,目光落在侍女高灯烛火落下的圆晕中,静静地听着旭阳站在台阶下:“殿下刚从政事堂回来,政务繁忙,还请娘娘先行休息。”
绿腰担忧地看着路杳杳。
路杳杳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尖带着昏黄的烛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旭阳耳尖,不安地捏着剑柄,连忙替殿下解释着:“殿下这几日白日在国子监挑选经卷,晚上要处理政事堂的事务,是真的走不开。”
路杳杳见着不远处的灯花发出一声细微的爆裂声,眼中的烛光也紧跟着跳动了一下,
“知道了,让殿下好生休息吧。”屏风后传来依旧温柔的声音。
旭阳抬眸,看到屏风后倒影的身影,纤细而柔弱。
“娘娘也休息吧。”绿腰上前,笑着安慰道,“殿下想必也是真得忙,我昨日远远看了一眼,人都瘦了不少,那衣服腰间都空了。”
路杳杳浓睫轻垂,半响没有说话,绿腰不敢多话,只是陪着她一直站着。
“殿下知道我为何寻他吗?”良久,沙漏发出叮的一声,金沙发出沙沙的细密浓稠的声音。
绿腰浑身一僵,不敢说话。
长安城太多悲剧的内院故事,高门大户恩爱和鸣寥寥可数,少年夫妻却都无法携手白头,谁也无法保证东宫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处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路杳杳原以为她是不同的。
她喜欢元遥,元遥也喜欢她。
“我信他真的有事。”路杳杳低头,盯着修长的指尖,喃喃自语,“睡吧,明日要早起。”
绿腰直到睡下也没想明白为何明日为何要早起。
第二日天还未亮,绿腰恍惚间听到内室窸窣声,她迷瞪了一会,紧接着一跃而起。
“娘娘。”她小心绕过屏风,就看到路杳杳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心中一惊,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象牙梳,“娘娘怎么早起。”
路杳杳抬眉笑了笑,一夜未睡眼底露出一点青色,她没有昨夜那般沉重不甘,眼底露出一点清光:“殿下没空见我,我便主动去见他。”
“我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信他忙得脱不开身。”
“我信他……”她举起一支并蒂莲蔓藤绞金丝步摇,“说话算数。”
——杳杳,别怕。
这个声音在耳边回荡了一个晚上,便连迷乱的梦中,沁凉的湖水,狰狞的犬牙,都在这一瞬间变得遥远而不再可怕。
绿腰心思震荡,可面上不敢露出一丝一毫,麻利地给人收拾好,这才陪着她一同出门。
温归远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梦中不停反复着外祖父疯狂的笑,路杳杳双目含泪地看着他,一会是袁枚纵身一跃的坚定,一会又是母亲临死前死死拉着他手地模样。
他睡得不安稳,挣扎地睁开眼,醒来才发现满头大汗。
“殿下。”门口旭阳慌张地喊道,“娘娘来了。”
温归远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殿下。”门口传来路杳杳一如既往的声音,温柔体贴,充满生机。
“杳杳。”他掀着帘子的手一顿,看着门上倒影着的纤细身影,手指发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发现,他根本不敢见她。
若是她问他路寻义的事情,他该如何。
若是她坚持要出宫,他该如何。
若是她到最后发现了真相,他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最后一个可能,他便喘不上气来。
她会如何?他一点也猜不到,也不愿去猜。
“殿下?”门口,路杳杳没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解的皱了皱眉。
旭阳被绿腰拦在台阶下,闻言,连忙说道:“殿下丑时两刻才睡下,大概还迷糊呢。”
说话间,大门被咯吱一声打开。
路杳杳抬眉,看着面前格外憔悴的人,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元遥你怎么了?”
温归远笑着把人带了进来:“这几日忙得很,秋闱过了就好。”
路杳杳入内,只看到案桌前堆满了折子,其中最多的是腰间挂着黄带的御史台的折子。
“路相的事交给我好吗。”温归远挡住她的视线,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由自主地请求,“外面乱得很,我知你不放心路相,此事……”
“我信你。”路杳杳沉默片刻后,抬头看他,浅色的眸子闪着水润的光,眉尾上扬,匀开一点姝色,认真且坚定,“你说过,让我别怕的。”
温归远一愣。
“我……”温归远突然乱了脚步,多日不曾安眠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元遥,你说话算数吗?”路杳杳问。
声音明明轻得好似一阵风,一瞬即使,却像一把刀插在他心尖,来回反复,只把他搅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算。”
他听到自己轻声地说了一声。
路杳杳低垂的眉眼瞬间鲜活起来,眼尾上演,眼眸晶亮,清透而灵动。
她踮起脚尖,在他苍白的唇上轻轻应上一个吻。
“那我就听你了。”她背着手,笑说着,带着绿腰离开。
旭阳看着娘娘消失在拱桥前,这才惴惴不安地扭头看向屋内,突然大惊失色。
“殿下!”他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温归远,急色说道,“卑职去请太医。”
温归远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嘴角温热的痕迹,只见一丝血迹刺眼地出现在指尖。
“母妃说过,今后若是遇见喜欢的人千万不要犹豫,不要欺骗,不要回头。”温归远面无表情地擦着指尖上的血迹,“可她没告诉我,我若是喜欢上意外该如何是好。”
“若是这个意外恰巧挡在复仇路上……”
旭阳眼眶微红,手指发抖:“殿下,殿下不要为难自己。”
“殿下不该会长安的,慕容家至死都在吸殿下的血。”他愤恨而不甘地说着。
温归远眉眼低垂,看着被擦拭地干干净净的指尖,突然笑了一声:“可我也想要个真相。”
沙漏倒转,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这些折子……”他垂眸扫了一眼案桌上的弹劾折子,看了许久,低声说道:“放着吧。”
“既然扳不倒白路两家,而且一个不慎容易暴露自己。”他扭头,淡淡说道,“送回政事堂,按下不发。”
旭阳一冽,偷偷看了眼殿下。
殿下素来睡眠不好,彻夜难眠乃是常事,这几日更是因为思虑家中,内心忧虑,几乎夜夜没得休息,脸色极为青白。
到底是心软了。
他想。
路杳杳回了迎凤殿,果然不再过问此事,再也不提出宫的事情,春嬷嬷,绿腰和卫风商量了片刻,决定让卫风继续盯着外面,宫内的人则是闭口不提陆家之事。
却不料,事情到最后是瞒也瞒不住。
路寻义反击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整个朝野都被他震了震。
路相一身白衣亲自敲了皇宫门前的陈情大鼓,自述冤屈,紧接着带出一人,严明自己是被人迫害,而那人正是白家遍寻不见的邹慕言。
邹慕言老实跪在大殿上,自述自己被一个汝阳公主家的面首所骗,话本是他流传出去的,却不料被人大改特改成了攻讦路相的把柄,最后又隐晦提出自己曾和一个自称是白相门生的洛阳人见面,被他蛊惑,吃了他的怪药,这才犯下大错。
言语间暗指白相才是一切的幕后之人,最后若有若无地牵出一个奇怪的大夫。
之前内宫的奇怪□□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洛阳大夫倒腾的,如今一听又是洛阳大夫,圣人脸色阴沉。
若是这样也不过是路寻义的常规本事,剑出偏锋,在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
偏偏,他这等睚眦必报的人不肯就此罢休,摆在一张无辜悲愤的脸,捅出一件大事。
——科举舞弊。
此事依旧是邹慕言开口牵出,最后是还未回江南的,新任江南道节度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折子,矛头直指汝阳公主和李家。
谁不知道今年一开始投状十之**都到了李家手中,而李家受了不少江南人士的诗卷,其中便是受汝阳公主指使,这是一件寻常事,谁也不知道此刻却是压垮舞弊案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所有拿到题目的人都是江南人。
一时间,长安一位公主,两大世家,三位权臣纷纷被迫下水,一场浑水打湿了整个长安城的官场,无人可以安然无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唯恐被波及。
偏偏所有事情都是一个早朝的事情,所有人都无法反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路寻义官复原职,圣人大怒,要求彻查。
温归远出了大殿的门,被秋风一吹这才发觉背后发凉。
在今日早朝之前,路寻义一直没有动静,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反击,都在暗中等待着,但谁也没想到他如此大的魄力,拉了长安城满城学子为自己转移视线。
他哪里是困兽之斗,分明是蓄力一击,杀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殿下。”
温归远停下脚步,看着一袭白衣的路寻义朝着自己而来,心中不由一惊,可脸上却是庆幸喜悦之色。
路寻义三十七岁入了内阁,成了大晟最年轻的宰相,如今四十又五,但依然头发乌黑,双目有神,面色白皙,脸上常年带笑,缓步前来,斯文俊秀,温文尔雅。
“这些日还多亏殿下在外周旋。”他拱手,轻声说道。
温归远垂眸,他除了一开始传出袁枚的血折子,加大流言传播,之后一直没有出手,便是御史台的折子也都隐忍不发。
他要的从来不是路寻义的死亡,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他有无数种方法落井下石,可最后都莫名收了手。
若是杳杳知道之后……他不敢想。
“不敢,并未帮到相爷,十分惭愧。”温归远内疚说着。
“白家本就不容撼动,殿下初来长安城,自然也无从下手,没有被他们抓住把柄就很好了。”路寻义一点也看不出之前早朝上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而贴心地为他打着圆场。
“白家之前指责殿下身边有一人乃是微臣所送,可是为何?”路寻义蹙眉,不解地问着。
温归远同样不解地摇摇头:“我身边只有两个双胞胎侍卫,没有什么面具人,想必也是欲加之罪。”
路寻义不经意抬眉看向他,见他眉心蹙起,满脸疑惑,丝毫看不出异样,这才淡淡收回视线。
“白家之仇,必定是要报的。”他笑说着,语气却是森冷。
温归远笑着没说话。
他原本就是要加速白路两家斗争,企图两败俱伤之后,收获渔翁之利。
路杳杳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与此同时她接到了柳家的帖子。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柳姑娘估计是惦记着娘娘怎么还不来赴约,这才正式地送了帖子来。”绿腰满心轻松,愉悦地说道。
“不过时间还早,娘娘还是先睡一会儿吧。”路杳杳这几日睡眠不好,绿腰亲自守了好几天的夜,自然都是知道的。
路杳杳一早上的笑都没有敛下,开心地眯了眯眼:“不碍事,我去找殿下,看能不能出宫了,殿下也该休息一下了,我带他去柳家玩,老太太他还没见过呢。”
“让厨房做点药膳送过去。”
她捏着柳家的帖子,脚步轻盈地朝着书房走去,绿腰原本要跟上,路杳杳却打算给殿下一个惊喜,不打算带她,独自一人做了。
她满心欢喜,却不料温归远不在书房内。
“不是说回来了吗?”她坐在屋内坐了一会,秋意暖洋洋的,卸下满腹心思的她多了一点困意,熟门熟路地找到内室的软塌上,蜷缩着躺下,打算眯一会。
“幸好此事你没有参与,虽然没有自断路寻义一臂,但一介寒门能平平安安走到这个位置,自然不容小觑。”
路杳杳有点认床,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听到爹爹的名字,混沌的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皱眉。
——是幽惠大长公主的声音。
“我们原本以为他这次打算断臂自保,却不料路寻义早早埋下伏笔,想来一开始把江南节度使换成自己的人也是早有准备。”
温归远给大长公主倒水的声音。
“你可知路相不出门几日可有见什么人,或者去见了什么人?”温归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隐隐有些不同。
路杳杳心底蓦地打了个寒颤,更加不敢动弹。
他只能睁开眼看着头顶上的大红色并蒂莲花纹,是她上次嫌弃原本的青色太素,让绿腰换的。
“不知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大长公主问道。
温归远摇了摇头:“路相反应太快了,大概是他自己的渠道知道□□之事,圣人瞒得很死,便是姑母也是今日才知的。”
大长公主点点头:“确实如此,圣人做事不该留下纰漏,路寻义如何得知。”
路杳杳眨了眨眼。
之前淑妃请她吃蟹,她怕生出波折,又怕绿腰去路府动太显眼,便让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接着早起运菜的车出了皇宫,说起来,至今都还未回宫。
却不料这件微不足道,寻常小事竟然帮了爹爹大忙,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汝阳这次只怕没得善了,舞弊触及到圣人逆鳞了,那面首被施以千刀万剐之刑了。”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叹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她被圣人宠坏了,还以为能借着李家之手,插手朝纲,如今被李家做了靶子,估计圣人也保不住了。”
“他几次三番得罪路相,路相自然不会放过她。”温归远平静说道。
“得罪路相便算了,几次三番给路杳杳难堪,听说那个面首懂驯狗之法,那日的笛声……”她欲言又止。
温归远眉心倏地皱起,露出一点狠厉之色:“姑母如此得知?”
“汝阳来求我救命的时候说的,原本只是想让路相和你生分,断了你的路,也说是那个面首蛊惑的,这事许是路相也知道了,这才把那人千刀万剐了,听说吊着一口气,直到最快一口气才死呢,汝阳怕了,这才求我的。”
毕竟还能在路寻义面前说上几番话的便是这位德高望重的大长公主了。
温归远双拳紧握,恨恨说道:“那真是便宜他了。”
路杳杳不知外面已经乱成这样,也不知爹爹已经替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听着外面奇怪的对话,心中隐隐不安,心跳极快,耳鼓几乎要盖住心跳声。
大长公主看着他的怒容,突然叹道:“你原本娶路杳杳本就是为了路家权势,你在外面做得好看也是为了宽慰路相的心,虽然……哎,不过我看你现在做的也很好,路家和白家平衡之道确实……”
“路家不能势大,你牵制住路杳杳,自然也能牵制路寻义,路寻义也能为你牵制住白李两家……”
路杳杳满腹心思突然被一道惊雷劈下,让她纷乱的心思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也听不见唯大长公主后面的话,唯有前面两句在耳边来回重复着。
——为了路家的权势。
——为了宽慰路相。
她突然皱了皱眉,瞪大眼睛,捂着胸口。
她自小娇贵,小时候以为摔在地下便是最疼了,以为哥哥不见了便是最难受了,可今日那短短两句话,却好似裹挟着从小为数不多的疼痛,让它们加倍地汹涌而来,直扑心脏,让她疼得脸色煞白,眼底生疼。
——原来他一直在骗人。
这个认知清晰而深刻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好似突然明白话本中说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疼的她不敢动不敢哭,只能僵硬地瞪着头顶那朵盛开的并蒂莲。
这花是这么艳丽,却又怎么刺眼。
“姑母!”
温归远打断她的话,正打算解释,却被大长公主打断。
“你大了,我管不了你,只是有一点要与姑母保证:若她乱了你,你必须亲自解决她。”
“别忘记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你母妃含恨而死,你是她拼死保护的儿子。”
温归远听着耳边的话,第一次觉得如此刺耳,自小陪伴着他的压力再一次压在他身上。
“杳杳很好。”他低声说道,声音微不可闻,唯有面前之人听到。
“可她只是你的刀。”
路杳杳呼吸一怔,眼尾瞬间泛开红意,琥珀色的瞳孔染上红意,那七个字好似一把刀插在她心尖,一把又一把,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疼。
原来,原来我只是一把刀。
原来懵懂是假,体贴是假,保护是假,欢喜是假,连娶她都是假的。
原来,只有她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