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娘娘怎么说?”温归远看着被搅乱的棋盘, 无奈问道。

旭阳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娘娘说全听殿下吩咐。”

他抬眉扫了眼台阶下,见着站在树下已经开始搔首弄姿的人, 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已经把人送来了。”

温归远一愣,心底咯噔一下。

他往窗外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大树下站着一个陌生女子,桃红色裙摆曳地而行,□□半露, 乌发高髻, 露出的半截手腕只用薄纱盖着,他看着忍不住皱眉。

“殿下。”旭阳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心虚地喊道。

“太子妃那边可有传话?”屋内传来殿下平静的声音, 听不出喜怒, 却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旭阳眼皮子一跳,仔细回想着刚才绿腰过来传的话,突然脸色微变, 强装镇定地说道:“两个娘子性格很好,殿下应该会喜欢的。”

大树下站着两人相视一笑,极为得意。

太子妃当时的脸色可不好看, 不过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倒也没有当初发作,而是规规矩矩地把人带了过来。

都说太子妃性格温和软弱,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温归远冷冷看着两人的小动作, 收回视线, 冷冷说道:“母后又是如何传的话?”

旭阳一听便知殿下是真不高兴了, 可不得不继续说道:“只说是说殿下的生辰贺礼,并无其他话语。”

“既然贺礼就该束之高阁。”温归远一颗颗地捡着棋子,丢进棋娄里, 淡淡说道,“安排到西阁吧。”

门口的两个丫鬟见没开口把她们送走,不由对视一眼,心中一喜。

旭阳却是一冽,不敢多话,连忙把人带走,免得让殿下不高兴。

西阁是东宫最西边的一个小阁楼,原先是阁储物楼,但后来因为陡峭的楼梯不小心摔死了人,就传出闹鬼传闻,之后就空置了。

它有个最奇怪的地方便是楼梯极为陡峭,上去容易下来难。

真正意义上的束之高阁。

两个丫鬟越走越偏,心中的喜悦逐渐被冲散,惶恐之色越发明显,那个穿着水红色衣服的人明显是两人中的主心骨,快步上前,正准备说话。

“要想活命便少说一些。”旭阳好似背后长了眼睛,冷冷说道。

“可我们是……”水红色衣服的人胆子出人意料得大,忍着恐惧开口说道。

“这里是东宫。”旭阳停下脚步,扭头看她,目光森冷无情。

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不敢继续说话。

兴庆殿那边,路杳杳捏着梅子吃得开心,绿腰却是颇为心忧。

“娘娘把人送过去便算了,怎么还让人梳妆打扮了一番。”她愁眉苦脸地说道。

那两个丫鬟本就容貌出众,这一打扮越发娇嫩。

路杳杳漫不经心地斜了她一眼:“慌什么,没事,殿下不会要的。”

“虽说是因为皇后送的人,殿下也不会如此糊涂,但把那些妖精送到殿下眼前,万一殿下把持不住……”绿腰犹豫说着。

“那我就不要他了。”路杳杳嘟嘟小嘴,不高兴地说着,“我就叫爹爹收拾他,我就要叫那些书生写个十七八本话本去骂他。”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果脯。

绿腰又忙劝道:“哪能呢,之前娘娘在殿中放了这么多美婢,殿下可是看都不看一眼的,这现如今有了娘娘,其余人的姿色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依奴婢看殿下也不贪这些。”

路杳杳犹豫地看了一眼,不好意思说:殿下每天抱着她眼神都不太对,要不是最近她身子不爽,只怕……

她哼哼唧唧岔开话题,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没事的,殿下不仅不会把她们放在眼前一定会把她们打发得远远的。”

绿腰惊讶地看着他。

只见路杳杳突然甩了甩绣帕,泫然欲泣地擦了擦眼角,可怜无助的小模样,看着就让人起了保护欲。

绿腰不明所以。

“殿下明显喜欢我这样的。”她咧嘴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刚才那两个一看就是能闹事的,殿下估计看了头疼,又是皇后送来的,现在搞不好都把人打发到角落了。”

“那娘娘又为何让我对旭阳说那句话啊。”绿腰好奇地问道。

“让殿下怜惜我啊。”路杳杳拿了一块果肉喂平安,平安直起身子开心地吃着。

“殿下今日肯定特别早来。”

路杳杳信誓旦旦地说着。

绿腰恍然大悟,脸上也松了一口气:“娘娘真是厉害,让皇后和殿下都无话可说。”

“皇后要不是背靠白家,就算是十个她也斗不过暮霭殿的那位。”路杳杳揉着肚子,不舒服地蹙眉说着。

“至于殿下,纯粹是还不够了解我。”

绿腰连忙把一旁的暖手炉递了过来。

她舒服地长叹一口气,把脚埋在平安厚实柔软的皮毛上,平安乖乖地趴着,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

“对了,之前被春嬷嬷清理走的,我特意选的美人们都哪去了。”路杳杳突然问道。

绿腰闻言,比她还警惕,立马追问着:“娘娘要做什么?”

路杳杳眨眨眼,无辜说道:“想给皇后回个礼。”

“哦,几个不安分的都被春嬷嬷惩戒一顿打发走了,剩下安分守己的也都被远远拨出兴庆殿了。”她松了一口气。

春嬷嬷是相爷亲自安排入宫的人,手段了得。刚来三日就把兴庆殿内处理得一干二净,如今更是护得如水桶一般,滴水不进。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把那些不安分的男男女女,或者心怀叵测的两面人全都打发走了,做完这些,甚至半点把柄也没给人落下。

“哦,你把春嬷嬷叫来。”路杳杳说道。

春嬷嬷很快就来了。

路杳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春嬷嬷脸上含笑,连连点头应下:“娘娘主意极好,只是不知娘娘打算用什么名义送过去。”

“皇后那边怕不好交代。”她提起皇后,眼角微微眯起,露出一点不屑之色。

路杳杳挥了挥手,冷笑道:“哪有这么麻烦,本就是个好色胚子,往他怀里一撞,只怕当场就要把持不住了。”

春嬷嬷点头:“老奴定把事情办得稳妥。”

路杳杳摸着下巴,眉眼一弯,狡黠问道:“听说皇后再给静王选静王妃。”

“是,昨日白夫人入宫了,不出意外应该是白月如。”

路杳杳没什么意外,白家实力如日中天,出了一个皇后,便想出第二个。

这事老实便是连皇后都没开口的机会,这桩婚事一定是白平洲亲自安排的。

白月如如今已经十八了,迟迟不肯婚配,怕等的就是静王及冠。

一门双后。

打得倒是好算盘。

“这事先不急。”路杳杳把最后一颗酸梅捏在手中,“我嫁入东宫也有三月有余了,竟然还不曾办过一次宴会,真是失礼啊。”

春嬷嬷沉默片刻,很快便想明白娘娘的打算。

“过几日就要暮夏了,东宫青波湖上的荷花开得不错,不如办个游船宴,青波湖连着御花园的大湖,风景极佳,视线也极好。”

“多出来几天,也好把那些婢女好生调教一番。”

路杳杳满意得直点头,一挥手,拍案决定着:“就按嬷嬷说的办?”

春嬷嬷笑着退下。

绿腰只看明白了一点,犹豫说道:“万一白家不来如何是好?”

“那就逼她来呗。”路杳杳不在乎地说道,“反正她心虚,她就先输了。”

她展眉一笑,无辜又娇媚。

不过很快两人这段对话就停止了,因为红玉小声说道:“殿下马上就到了。”

路杳杳连忙把酸梅塞进嘴里,问道:“脸色如何?”

红玉手指在脸上比划一下,最后琢磨了一下:“看旭阳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我见他好似平安一样,耳朵都要贴着脑袋了。”

她没心没肺地笑着:“吓傻了的样子。”

路杳杳一听,立马下了罗汉床,朝着内室走去。

“我肚子疼,我头疼。”

她乖乖把被子拉倒下巴处,虚弱地哼哼唧唧着,可可怜怜,委委屈屈。

突然被踩了一脚的平安抬起头来,一脸不知所措,见人回了内屋,立马哒哒地跑了过去,前爪趴在桌子上,疑惑地舔了舔。

路杳杳好不容易酝酿的满腹愁绪被一脸狗毛带走,嫌弃地平安推开。

平安嗷了一声,以为是开始玩了,立马来了精神,用狗头用力去蹭人,动作之大,把路杳杳直接拱翻了个面。

“啊。”她吓得叫了一声。

水精帘发出激烈的珠玉碰撞声。

平安伸出的舌头还没舔到人,就被人揪着后脖颈扔开了。

它一脸懵地蹲着屏风前,歪着脑袋看着突然出现的太子殿下,尾巴摇了摇,正准备上去的时候,被红玉自屏风后偷偷伸出的手给拖走了。

“怎么了?”温归远见人趴着不动,立马担忧问道,“平安伤到你了吗?”

路杳杳闷闷了说了声:“没。”

“还不舒服吗?”他见人不说话,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探她脑袋。

“殿下这么早就来了。”路杳杳躲开她的手,娇媚的嗓子染上灰霾,不似以往的清亮。

温归远坐在她身边,右手搭在她的青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既然不高兴为何还要把人送过来。”他原本还有些不悦,可一见她这般模样,冷硬的心又瞬间软了下来。

路杳杳肩头一僵,趴在枕头上的眼珠子一转,嘴里却是规规矩矩地冷静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母后给殿下的生日礼物,如何能推辞,自然是要交给殿下的。”

温归远搭在她肩头的手停在原处,手掌几乎要覆盖住她的脊背。

他在沉默,灼热的手烫得她有些不安。

“可杳杳不是我的妻子吗?”温归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知为何,在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有些无情冷漠。

“如今东宫内院一切都是杳杳的,那些人理应也是。”

路杳杳一怔,瞳孔微微睁大,心地莫名涌现出一点委屈,那委屈原先不过是一点,却又在眨眼间瞬间被撑大,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原本满肚子的话,此刻却只是悬着沉默地趴着,不说话。

手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握着她消瘦精致的肩膀。

路杳杳咬着牙说道,声音反而冷静许多:“殿下教训的是,下次妾身就把人安置在金枫院……啊……”

她被人拉了起来,整个人撞在温归远怀中,再回神时,已经整个人都坐在殿下膝盖上。

温归远低头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地重复着:“金枫院。”

金枫院是距离太子书房最近的一个院落。

“杳杳为何不把人安置在兴庆殿……”他的话戛然而止,盯着近在咫尺的通红眼睛,眼尾晕开一片红晕,连着眼皮下的那点小痣都越发艳丽。

“杳杳。”他低头,轻声喊道。

路杳杳瞪着他,杏眼圆瞪,双眼含泪,眼底好似一团火在瞳孔中燃烧。

“对不起。”他认真地道着歉,“我失言了。”

路杳杳却好似更加委屈了,扭头不去看她。

“其实你做的很对,我不该指责你。”温归远苦笑一声,“是我的错。”

“我只是很生气。”他低声说道,把人的脸转了过来,“为何不学着信任我一点。”

“我心悦你,喜欢你,爱护你,尊重你。”

他小声又坚定地在她耳边低喃着,被日光笼罩的漆黑瞳孔在闪烁着。

“从今日起好不好。”温归远贴着她的脸,温柔又认真地蛊惑着,“开始信任我一点点好不好。”

路杳杳抬眉看他,漆黑的睫毛上湿漉漉的,好似清晨挂着露水的花瓣。

“以后不论如何,我都会与你商量,不会让你孤零零的面对,也不会让你难过。”他轻轻触碰着她冰冷的脸颊,耳鬓厮磨般的温存,温柔得直教人发怔。

路杳杳垂眸,语带哽咽,却稳着嗓子,带着一股韧性地说道:“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不骗你。”温归远的唇落在她发红的眼角,轻轻地留下一个温热又短暂的吻。

“那那两个人……”她水润润的眼珠一转,小声问道。

“让人住到西阁了。”温归远笑着,摸了摸她肚子,“还难受吗?”

“这样我就不难受了。”路杳杳见好就收。

温归远被她的老实逗笑,笑说着:“没想到倒是个老实的醋坛子。”

路杳杳皱皱鼻子,斜了他一眼,眼波流转,抚媚动人。

“我过几日要办宴会。”两人相拥片刻,路杳杳转似无意地开口说道,“想要请闺中姐妹请入东宫聚聚。”

温归远把人塞回被子里,笑说道:“自然可以,需要什么只管和旭阳说。”

路杳杳愁眉苦脸地叹道:“好歹是东宫的第一场宴会,妾身想着不如办大一些,殿下初来乍到,也好摸摸底。”

她说的冠名堂皇,一本正经,可脸上的愁容却是一点也没减少。

温归远给面子地问道:“可有什么难题?”

路杳杳小声又不好意思地说道:“白家娘子现在可不好请了。”

她见温归远盯着她看,立马解释道:“要是都请善仪和文宜这样的,只怕会有意见的,好歹要给皇后的面子,不请白家人如何说得过去。”

这理由振振有词,面面俱到,当真是一点错也挑不出来。

温归远不疑有他,只好随意地点头:“这好办,我让旭阳送去,白相会让她们来的。”

路杳杳立马笑眯了眼。

“殿下最好了。”她娇娇地夸着,乖乖地拉好被子,闭眼休息了。

温归远就坐在床边,把玩着她的手。

路杳杳睁眼,不得不又问道:“怎么了?”

“你睡你的,我看你睡。”

路杳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难道:“可这样我睡不着。”

“再过一月就要秋闱了,如今长安城乱得很,你若是无聊就请人来东宫,不要出门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路杳杳乖乖点头。

每到秋闱春闱都乱得很,她也不爱出门凑热闹。

“乖。”温归远笑说着,“睡吧,我等会还要回去。”

东宫的帖子送到白家的时候,白月如下意识拒绝道:“我不去,不安好心。”

白夫人也是直叹气:“可是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送的帖子。”

“那我就更不去了,一定是又要害我。”白月如咬牙切齿地说着。

“胡说八道,太子妃害你做什么,不去也得去。”白平洲的声音在门口冷冷响起,“你入了宫正好,替为父给皇后递句话。”

白月如盯着他,突然心思一动,脸色大变。

“爹……”她颤巍巍地喊着。

白平洲一张脸在逆光处面无表情。

“这几天路寻义在外面寻了我们不少晦气,我们也该让路家女忙一些,让他专注东宫内院,你姑姑前日送了几个婢女过去,你到时去找她们。”他岔开话题,冷冷说道,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