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元遥。

颤巍巍的声音在脑海中不经意略过, 蜻蜓点水,最终还是那双水汪汪的浅色双眸定格在脑海中。

望穿盈盈秋水,蹙损淡淡春山。

温归远倏地睁开眼, 瞳孔中还残留着她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底的躁动。

他可以让路杳杳诞下嫡长子, 尊重她, 爱护她, 却不能真正喜欢上她。

对于东宫而言, 权与爱, 历来只能选择一个。

温归远躺在床上, 仰头看着藏青色冷静地想着,心底却不由冒出一个小人, 对着他不停地冷笑。

那日兴庆殿的最后, 是被平安莽莽撞撞地打断了。

平安一个狗头挤在两人中间,睁着懵懂狗眼, 讨好地各自舔了两人手背一口。

不曾想两人都好似被烫了手, 连忙收回手, 徒留平安的狗舌头无处舔舐,歪着头,一脸不解, 滋润的黑色鼻子固执地凑上来, 嗅他的指尖。

先是奶酪,又是糖霜,平白染甜了指尖。

论没有眼力见,平安首屈一指,奈何狗运惊人,一直平安活到现在, 狗如其名。

他蓦地有些烦躁,眉心蹙起,摇了摇头。

“殿下。”旭日敏锐地察觉到屋内的动静,出声询问着。

温归远看了眼沙漏,已经辰时四刻了,心思一冽。

“月楼回来了吗?”他起身,哑声说道。

“江先生还没回来,托人传了话说是宫门落钥前回来。”旭日说道,“不过幽惠大长公主的帖子已经送来了。”

温归远露出惊讶之色:“姑母倒是动作快,你亲自去给兴庆殿送去吧。”

旭日应下。

“卫风之事还需要旭阳亲自去……”

他还未说话,殿门就被打开,露出太子殿下憔悴的脸色。

旭日大惊。

殿下这模样可不想好好睡了一觉的人。

“此事不必再管了,只需查出到底是谁他去御书房即可,不过御书房都是父皇眼线,你们行事也需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他淡淡吩咐着,眼睛一转,落在他手中的红金色请帖上。

“帖子。”

他的目光状若无事地移开,思索片刻后,神情冷静地伸手。

旭日一愣,不明所以地把帖子交代他手中,犹豫不解地问道:“殿下不打算带太子妃一同赴宴。”

温归远咳嗽一声,淡淡说道:“我晚膳时亲自送去。”

旭日点点头,等殿下背着手走远了,突然愣住。

殿下竟然要亲自送去!

殿下最近去兴庆殿也太频繁了些!

殿下刚才是不是在笑!

他懵懵懂懂地想着,一边想着交班时要去问问弟弟,一边收敛脸上神情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温归远在书房处理完政务,等再抬头发现不过是午时,往日这个时候,太子妃总是会送来午膳,可最近太子妃病了,午膳也就没送了。

太子殿下没有吃午膳的时候,厨房那边竟也忘记补上。

他蹙了蹙眉,倒也没责备他们。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拿起一本策论翻看着,只是一本书看了许久也不见翻页,好不容易等金龙攀云沙漏翻了个转,夕阳的余晖在屋脊上闪烁,那本被握了一天的书也终于被放下了。

他的书房在离兴庆殿不远,只隔了一座九曲连环桥,可隔壁总是盈盈传来欢笑声,显得书房越发的冷清。

“去兴庆殿。”他起身,捏着放在角落一天的请柬,低声说道。

路杳杳好不容易被太医批准可以下床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打狗。

可惜狗是真的狗,蠢是真的蠢。

平安以为路杳杳是和它玩的,开开心心跳下水,狗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在水中拨撩着她,伸爪扯她的衣裙。

要不是早就知道它蠢,简直以为它是在挑衅。

“平安又是怎么惹到娘娘了。”绿腰在岸边一边拦着路杳杳,一边让人把不知大难临头的平安拨开。

路杳杳哪好意思说,不过是迁怒昨天的事情。

想着昨天平安那条时不时就要舔人的大红舌头,在当时看来简直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平白让暧昧的气氛逐渐升温。

谴责的话还未说出,脸就不由先红了。

“就是欠收拾,卫风呢,叫卫风把它教训一顿。”她坐在岸边的凉亭下,嚼着腰间的七彩细垂条,凶巴巴地喊着。

绿腰细声安慰着:“卫风不是被娘娘指使出去了吗?”

说话间,平安狗爬地泅水来到凉亭下,张着嘴,大大地嚎了一声。

热情邀请路杳杳下来一起玩。

路杳杳气得直磨牙。

“我到底为什么要捡这条傻狗回来。”她气急。“这也太不懂眼色了。”

绿腰失笑:“还不是娘娘心善,平安当时一心跟着娘娘走呢,这辈子的眼力见都用完了。”

她摇着扇子,给人下下火。

“而且,娘娘不觉得神奇吗?”她笑,“娘娘这般怕狗,却唯独不怕平安。”

“它是狗吗!”路杳杳嘟囔着,随即愤恨地谴责道,“分明是黏人麻烦精,见色忘义掉毛怪,胡作非为小狗崽。”

平安作为路家唯一家犬,日子过得可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谁见了不是笑眯眯夸上几句,把它宠得越发没有眼力见。

“还是娘娘心善。”绿腰笑着奉承着,“天色不早了,娘娘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殿下说今日回来用晚膳。”她随口补充着。

路杳杳一愣。

“娘娘怎么了?”绿腰看着她僵直的背影,疑惑地问着。

“不会来的吧。”她捏着手指,喃喃自语。

“谁不会来?”绿腰皱眉问道,“殿下吗?”

“中午便让小黄门传话了,娘娘当时在午睡,便没惊动娘娘。”她解释着。

路杳杳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脸颊被夕阳照射着,好似红云落在脸上。

平安见没人陪它玩,无趣地偷偷爬上岸,厚重的白色皮毛沾了水,它站在水边,用力地转动身子,开始甩水。

水珠在空中旋转,照耀着光泽,极为绚烂。

路杳杳脸上一湿,面无表情的看着腿边,开心咧嘴笑的平安。

“我今天一定要打死它。”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伸手去抓平安的后脖颈。

平安蠢是蠢,动作快也是快的,它瞬间感受到头顶的杀气,撒开爪子,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路杳杳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提起裙子就去追它,发誓今天一定要当场杀了这条狗。

后面的丫鬟乱成一团,连忙追了上去。

平安以为是终于有人和它玩了,跑得越发开心了,迎风舒张全身毛发,发出兴奋地嚎叫。

平日里不运动的人,跑了几步就累了,奈何心中从昨天就憋着一股气,铆住了劲要亲自抓住它。

“娘娘小心!”身后的绿腰大惊失色的话音刚落下。

只见路杳杳砰地一声和人撞在一起。

刚刚拐过假山,踏入垂花拱门的温归远还未回神,荷花香已经扑面而来,他伸手把主动撞进她怀里的人抱住,低头看着捂着鼻子的路杳杳。

路杳杳疼得双眼含泪,眼尾都泛着红意,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她平日在他面前素来是端庄温柔“饭菜不合胃口。”温归远放下筷子时,见她还在扒拉着面前的米饭,不解问道。

路杳杳反应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明显不太正常的大眼睛。

迷离水润,雾气朦胧。

“醉了?”他犹豫片刻,突然失笑着。

“没醉!”路杳杳放下筷子,不高兴地说着,“我怎么可能会醉。”

她伸手去抓温归远的手,抓了好几下,这才碰到他的手臂。

“杳杳平日不喝酒。”温归远止住那双在他胳膊上乱动的手,问道。

绿腰摇摇头。

“娘娘只喝过果酒,但不爱喝,也很少喝。”绿腰硬着头皮说道,“奴婢扶娘娘去休息吧。”

她脸上伸手要去拉路杳杳。

路杳杳整个人都要挂在太子殿下身上。

“你这个怎么红红的。”路杳杳撇开绿腰的手,严肃地盯着温归远脸上的一处看。

“想吃山楂糕。”她嘟囔着,有点孩子气的模样,“春嬷嬷都不准我多吃。”

她有点不高兴,整个人凑到他面前。

“我今天就要吃。”

她瞪着眼睛,目光迷离,整个人都扑在温归远身上,娇气又凶恶地说着。

“我让人……”

温归远的话戛然而止。

夏日的夜风穿过窗台竹帘,拂过细细的白纱,所有的一切都被吸纳在瞳孔中,只留下眼底的那层倒影。

浅长的睫毛在眼前微微颤着,几乎能擦着他眼皮,拨动着他的心跳。

梨花白的酒香混着生前之人发丝上的荷花膏清香,几乎能让人在夏夜中沉醉。

嫣红的唇在寂静中相叠,柔软而温热。

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唇上还残留着酒水,微醺迷人。

路杳杳闭着眼,胡乱地舔着,像平安一般胡闹着。

温归远伸手扣紧她的腰,突然皱了皱眉,轻轻嘶了一声。

醉得不清的路杳杳竟然咬了他一口。

嘴角慢慢渗出一丝血迹。

丝丝血腥味混着浑浊的酒香,让风中的迷乱奢靡之气,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攀升到顶峰。

他扣着怀中之人,牢牢掐着她纤细如柳的腰肢,正准备教她如何亲人。

但罪魁祸首已经脖子一歪,趴在他肩膀上甜甜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