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电的轰炸下,整座寨子犹如鬼域,仿佛住了一群猛鬼,茂密的树木也跟着舞动。我跑到寨门前,忽然觉得寨门有问题,抬头一看,高耸的寨门的横梁上居然悬挂着一个人——一个死人!我才从森林里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现在又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再好的心脏也难以承受这种惊吓。
我还以为看花眼了,搓了搓眼睛再一瞧,正好一道闪电劈下来,惨白的光线映在死人身上——他竟然是胡杰老人!在去找李老爹之前,胡杰老人还活着,没想到一转眼就遭此厄运。我头脑空白地站着原地,忘记要跑回寨子,更忘了确定赵帅和小黑是否安好。直到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才猛吸一口冷气,恐惧地扭过头。
“你……老赵、小黑,你们没事?”我又惊又喜,“刚才……”
我话还没说完,小黑看后寨门上悬挂的胡杰老人,嘶声狂喊,把雷声都盖过了。赵帅也发现了寨门上的胡杰老人,他也吓得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黑并非惊吓而大喊,虽然我听不懂他的话,但能听出他是伤心地大喊。我急忙叫小黑先回寨子,把男人们叫出来,我和赵帅先在寨门这里守着。
“还愣着干嘛,快让老王把其他大人叫过来!”我催促道。
小黑依依不舍地奔进寨子,我和赵帅沉默不语地站着,两个人都忘了问对方如何躲过老虎的追赶。当我冷静下来以后,竟发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这让胡杰老人的死更加离奇。
白天的时候,胡杰老人刚刚将寨门涂上了油漆,地上还铺了水泥。可是,现在寨门两根柱子上的油漆未干,水泥路也没干,但上面却没有一点践踏,或者攀爬的痕迹。不过,这只是我的第一感觉,因为油漆和水泥通常一天不能完全干固,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决定去触碰这些东西。
那时,我还不知道要保护犯罪现场,所以不知好歹地去摸了摸柱子,又往水泥路踩了踩。果然,油漆像浓绸的糨糊,水泥如刚揉好的面团,如果有人碰了这些东西,肯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我担心看漏了,于是叫赵帅一起找印子,最后却依旧徒劳无功。寨门高达四米有余,如果没人从两头的柱子爬上去,怎么可能把胡杰老人吊在寨门的横梁上。别说柱子上没有痕迹,就连未干的水泥路也没有脚印,这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如今却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并以诡异的方式呈现于眼前。
终于,小黑领着男人们从寨子里冲出来,当他们看到胡杰老人后,大家无一不惊恐悲痛。我将胡杰老人死亡的疑点一一列出,其他男人们也觉得奇怪,他们纷纷将罪名抛给鬼怪。有人说是妖宅的妖怪所为,也有人说是埋掉的死人跑回来害人了,没有一个人认为是人干的。我很想反驳他们,但人类不可能不踩水泥,不攀柱子就能将胡杰老人挂在寨门的横梁上。
“小路,你先跑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凶手?”赵帅凑到我耳边,问道,“会不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谁能干这事?”
“我也不清楚。”我摇摇头,反问,“是不是追你们的老虎也受了伤,你们也在树上待到现在?”
“他娘的!刚才真急死人了!”赵帅被我一问,猛拍大腿,咧嘴骂道,“老子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幸亏那只老虎腿瘸了,要不……咦,那小娘儿们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些事?”我低声说,“快去帮忙,把胡杰老人放下来。”
寨子里的男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胡杰老人从横梁上放下来。我因此更加觉得不安,把胡杰老人弄下来都需要这么多人协作,到底是谁把胡杰老人挂上去,又能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男人们私私窃语,我觉得他们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有一个人肯明说。老王看我们局促地站在一旁,他就过来问我们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害得寨子里的人找了一天。我把老虎的事情一说,老王就责怪我们不该随便进入森林,那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因为就连老道的猎人都不敢随便招惹老虎。
若不是胡杰老人开口,我们根本不会去找李老爹,更不会碰上老虎。当然,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重要的是找出杀害胡杰老人的凶手。老王猜是李老爹干的,因为胡杰老人打算埋掉李母后,就把李老爹扭送到县城里的派出所。李老爹本来就脾气暴躁,杀死老婆后,不想去坐牢,就把首当其冲的胡杰老人一并杀死。
我看着老王,心里却不那么认为,李老爹如果真的跑掉了,哪里还敢回来杀人,肯定有多远跑多远。赵帅一个劲地猜想,妖宅里的妖怪跟出来了,所以胡杰老人才会被杀死。可是,所有人都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为什么死的是胡杰老人,而不是其他人?是不是胡杰老人知道了什么秘密,或者看见了什么,因此要杀死他?但又为什么要用这么诡异的方式将尸体挂在寨门上?
夜里的雷电终于停歇了,只剩下山风撩动群树,沙沙的声音响个不停。寨子里的男人们将胡杰老人的尸体背回寨子,他们查看过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别的伤口。当然,也有可能是胡杰老人挂在寨门上,因而产生的勒痕。我问了其他人,他们支吾不言,像是有另一番猜测。不过,大多数认为是李老爹下的毒手,大家都气愤地要将李老爹捉拿归案。
老王也替寨子的人解释,他们去很远的地方砍树棺,快到晚上才回来,所以发现我们不见了已经是晚上时分了。我其实也没怪他们,森林那么大,就算整座寨子的人都出动,也很可能找不到我们。当男人们把胡杰老人背进寨子后,李秀珠从屋里出来,她看后大吃一惊,竟也认为是她老爹干的好事。当着大伙儿的面,李秀珠不方便和我们打招呼,所以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子。
这是曼笼寨的事情,我们外人不好插手,男人们问过我见没见到凶手后,就让我和赵帅先回去休息。老王陪我们回去,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他过一会儿再回去陪我们。我让老王先忙着,然后就和赵帅回屋,一进门就看见廖老二在用小棍子剔牙。这老头等不及,早就吃得肚子撑起来了,嘴上还油腻腻的。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刚才听说又有人死了?”廖老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无尽的好奇。
我有点厌恶地回答:“胡杰老人被人害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你今天就在屋里待着?”
赵帅没等廖老二说话,他就抱怨:“你怎么把肉全部挑走了,不去帮忙就算了,还净干些缺德事儿。”
“我这不是饿得慌嘛,你以为来勐海的路好走啊。”廖老二厚着脸皮解释。
昏暗的屋里,我总觉得这几天发生的怪事看似无关,却好像都有联系。廖老二让我先吃饭,其他事情吃饱了再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吃饭的时候,赵帅将如何躲避老虎的故事添油加醋地描绘,我忍不住就揭穿他,指出我们大难不死是因为两只老虎都受伤了。廖老二听了就紧张起来,忙问我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还让我形容老虎的伤口。
我将饭菜咽下肚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廖老二,这才想起一件恐怖的事情。老虎是百兽之王,凶猛的程度不用多说,森林里又有谁是它的对手。那两只老虎后腿受了伤,哪种猛兽能做得到,何况两只老虎是在一起的。虽然老虎也会手足相残,但那两只老虎当时是分开追我们的,如果已经打起来,那应该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才会善罢甘休,怎么会打到兴头上转去追人。
廖老二和赵帅都认为是妖宅里的妖物作祟,否则没人能伤得了老虎,尤其是两只老虎。不过,刚才看到胡杰老人的死状,我觉得不可能也是可能的,只是我们没有想到方法罢了。我们三人争得不可开交,各持己见,争着争着,赵帅就将木清香的事情提出来,没想到廖老二立刻吓得脸色铁青。赵帅觉得好玩,于是故意把木清香的出现渲染得很像聊斋故事一样,把廖老二闹得坐立不安。
我问廖老二到底为什么这么怕木清香,廖老二却只字不提,直说有命回去后,给我看个东西就明白了。廖老二眼睛一亮,他说难怪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情发生,肯定就是木清香做的。赵帅以为廖老二疯了,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廖老二却质问一个弱女子会孤身一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吗?被廖老二这么一问,我也觉得很好奇,木清香究竟要干嘛。
吃饱喝足后,我把碗筷洗干净,赵帅和廖老二都翘着二郎腿不帮忙。以前,我住在赵帅家,这种活都是我主动干的,因为他家好心地收留了我,这种小事就干习惯了。廖老二和赵帅水火不容,所以他们二人都千里传音般地与正在洗碗的我聊天。廖老二问我明天要不要再去妖宅,我说再等等吧,因为寨子里死了两个人了,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先帮了再说。妖宅又没长腿,还怕它跑了不成。赵帅却担心木清香也是为了金瓜人头贡茶而来,不过他也觉得明天先留着寨子帮忙,否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当我把碗筷洗好后,正想回到房间里休息,李秀珠却忽然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老王家。出了这么多事,我一直没有和李秀珠好好说话,想必她有一肚子话要说。我想说几句鼓励她的话,搜肠刮肚地才想起法国作家左拉说过:生活的道路一旦选定,就要勇敢地走到底,决不回头。没等李秀珠开口,我就委婉地暗示她千万不要再回北京做小姐,既然回家了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外面的世界太无奈。
李秀珠似乎不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她无语般地等我把话说完,这才悄悄地告诉我,她发现了一件怪事,想偷偷请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