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斗争不一定都是要打得一地鸡毛

人生几何天注定么?

让石涧仁来说,肯定是未必。

正如他给耿妹子解释过的那样,人生的无数个选择就在自己手中。

往左往右,或进或退,人生的轨迹就会截然不同,只不过就算明白这个道理,又有多少人能够自如的掌控人生的选择呢?除了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自己的性格就决定了会怎么选基本是固定的。

这或许就是那句著名的“性格决定命运”注解。

所以眼前这位冯大师看见与众不同的小布衣以后,有什么反应几乎是注定的。

突然发现来的人中间有一个比自己还气定神闲的家伙,这位大师会如何想?

看似不经意,实则处处精心雕琢的闲云野鹤氛围,突然站着一个浑身都透着真正闲云野鹤气质的家伙,布局者会如何想?

如果冯大师真是个不计较得失,不在乎收入,一心修练自身精神世界的大师,他只会如王汝南看见石涧仁的字一样,如获至宝真情流露,那是种遇见知音的开心,由此表现出来的就应该是虚若怀谷的欢喜,就算内敛沉静的性子也起码是点头笑笑你知我知。

可惜他不是,很显然这明明是他看得比命都重要的敛财之道受到了威胁!

石涧仁才是高人的反应,当看见对方眼神中越来越多疑惑跟惊慌时候,他主动笑笑,收回目光。

竹庐中很简单,一案一几,案上摆着清茶瓷壶,几上有几缕青烟在铜炉,纪如青非常熟稔的在当中一个蒲团上坐下,还轻声指点齐定海的动作,所以没注意到冯大师和石涧仁的对视。

但纪若棠看见了。

她陪母亲来过,这位大师也不止一次的给她过指点好评,在心目中还是有很高地位的,却未曾想石涧仁双手随意的背在身后就能淡淡的看着对方,而大师的目光就好像给定在他脸上一样,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有些诧异又有些自豪,大叔……终究是个不一般的人,对不对?

但出于对大师的尊重,看石涧仁目光中没有半点惴惴不安,那几乎是每个来到大师面前的人都该有的表情,担心他惹恼了大师,悄悄伸手抓了石涧仁的袖子摇摇细声:“尊敬……尊敬点。”

石涧仁却立刻看见对方的眼神偏冷!

如果说两人之间的目光算是第一回合交错,石涧仁几乎明显的释放了信号,我无所谓,你做你的,我只是过路来看看。

偏偏纪若棠这个有些亲密又焦急的动作表情,好像一枚石子丢进池塘里,顿时荡漾起涟漪。

这表明石涧仁有影响纪若棠的能力,进而影响纪如青!

当自己赖以生财的聚宝盆随时可能被端走,冯大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真是天注定了。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的选择没法摆脱自己的性格,因为无法超然于事外,把手里的拂尘轻轻一甩指着:“跟随纪小姐来的这位道友,看起来气度不凡,纪居士不介绍一下?”

纪如青眼光一亮,如果说她看人是从男女之间,老板对属下之间熟悉的角度觉得石涧仁是个人才,没想到只是带到大师面前这么一站,居然有喧宾夺主的气势?

不过她刚要说话,石涧仁真的喧宾夺主了,非常客气的拱手:“不重要,不重要,我只是纪小姐的古文老师,今天正好遇见,有幸随老板看到这俗世中还有这方净土,心胸为之一清,大师您忙您的,我就看看。”

这是他再次释放平和的信号了。

说起来大家都是江湖一脉,也许言谈之中对江湖术士算命先生会有点看不起,但那仅限于业务范围高低,就跟修水立方体育馆的看村子头挖水渠的一个道理,看不起但不至于去掀摊子,只要不伤天害理,基本不会去揭穿或者干扰对方,因为说到底都是干同一行业务的,凭什么断人财路呢?

所以石涧仁说得很清楚了,甚至还主动给自己的气质找了个台阶,熟读古文的家伙多半也有点这样的气质,就请大师你别想多了。

但真的能不多想么?

但凡聪明狡猾多智之人,难免就会多想,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真实写照。

颇有气度的定了定神,冯大师高深莫测的笑笑,收回拂尘:“我道汝是豪杰,原来只是凡夫……”

石涧仁依旧拱手低头,不再跟对方纠缠,对这带点挑衅的语言更不搭理。

他的目光移开,冯大师才坐回蒲团上接过齐定海双手奉上的生辰八字念念有词:“命由我作,福自己求,齐先生是求道德仁义,还是功名富贵?”

这口气可真够狂的。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冯大师有意无意的瞟了眼远处的石涧仁。

小布衣才不看呢,只听,背着手轻低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眯着眼倾听,不需要双眼看,似乎都能根据说话人的语气声调模拟出脑海中的样子来。

听音,当纯粹听音的时候,拨开了一切视觉迷惑,反而能直抵人心!

那些个道袍啊,拂尘啊,焚香啊,轻纱竹庐、远山夕阳,全都是道具!

语调中的抑扬顿挫,停顿延续,把这个人的内心展露无遗。

有这些道具的烘托,想来平日里没少听纪如青提到这位大师,先入为主的信任让齐定海的声音虔诚还略带惶恐:“大师,我求富贵,富贵!谁不是求财呢,我这么说不犯错吧?”

纪如青一动不动的专注看着,看大师也看自己的合作伙伴,对齐定海的反应难免有些失望,当站在一个高人面前,有些短板立刻就暴露出来,当然她也捕捉到了冯大师时不时的抬眼远瞟。

她可不认为这位大师是在看自己女儿。

但偏生这位女子忍住了回头,不动声色的继续看,好像比起之前每一次来面见大师,今天莫名的多了些疑惑。

冯大师今天确实不在状态!

做足了气场,却无论怎么都有种心浮气躁的感觉。

想想吧,初中生在小学生面前大放厥词讲数学题,还是讲了要收费的那种,旁边站个不知道是大学生还是研究生不做声,那心理压力得有多大,谁知道自己哪句说错就会被拎出来吊打?

故作高深的长吟了好几遍“学者于好色,好名,好货,好怒,种种诸过,不必逐类寻求……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果,欲知后世果,今生做者因……”都没法静下心来按照自己惯常的套路进行,连说齐定海的生辰八字中有三劫,掐指一算都老没继续说下来!

无论哪一系的忽悠人都是个智力活动,察言观色的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反馈求算者的情况,如果真是胡言乱语啥都不懂的低级忽悠人可能这会儿不知者无畏,继续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偏偏这位冯大师还真有点道行,辨识出了石涧仁的气质,又不是乱说的那号,这会儿就很难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齐定海身上。

石涧仁心中一叹,他真心只是想来看看,现如今会点相面观人,周易算卦之类的工种到底能干嘛,算是同行之间学习一下,没想到这些个会点皮毛的真就是大吹法螺嘟嘟嘟故弄玄虚,真真是搞封建迷信了,自己没半点挡人财路的意思,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干扰人,轻轻摇头就对纪若棠低声:“我想起还有点事情,那我就先走一步,车是留在这里,还是我开回酒店去?”

女高中生吃惊,使劲悄悄拉他的手:“礼貌!不要不礼貌……”

但这点声音终于让纪如青可以理所当然的转过头去,她早就想看看了:“糖糖!阿仁!你们在干什么……”

也许就是这声阿仁,颇为亲近的称呼,成了冯大师心慌意乱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也跟着突然提高音量:“年轻人,万般自作还自受,地狱受苦怨何人,你到底是为何而来,不如开门见山的说个清楚!”

这时候他已经乱了方寸。

石涧仁这几乎不说不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就逼得这位大师到这种地步,算不算豪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