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汪克凡正在帐中和方正铮说话,宿醉刚醒的熊立春前来拜见,一进门就跪倒告罪。
“末将昨晚失礼,请军门见谅!”熊立春的神态非常恭谨。他心里有鬼,再见到汪克凡就有些忐忑不安,昨天晚上虽然是装醉,但的确也喝的不少,睡了一晚上后有些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当时说了什么话,有什么失态的行为。
“兴之所至,有什么失礼的。”汪克凡和蔼问道:“熊将军昨夜喝酒不少,今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末将素在军中,早起习惯了,睡也不睡不着。”熊立春偷眼看看汪克凡,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好!闻鸡起舞,正是武将本色,熊将军果然有治军之才,难怪能把宁州兵带成一支精兵!来来来,酒醉体虚,先用些热茶饮食暖暖胃……”
亲兵奉上茶水点心,汪克凡命他坐下相陪,然后很随意地聊起了家常,乱世年间,人人都有摧绝肝肠的痛惜往事,熊立春走到落草为寇这一步,家中早年也曾蒙遭大变,提起来不由得两眼发潮,大家都一阵唏嘘感慨。
“逝者如风,生者更要好好活下去。”汪克凡看着熊立春的眼睛,诚恳地告诫道:“所谓男儿当自强,熊将军少年时多经磨砺,如今才能终成大器,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时,熊将军若能为国为民建功立业,他日跻身庙堂之高,必可告慰令尊令堂的在天之灵!”
言尽于此,汪克凡已是推心置腹,熊立春是个聪明人。按理说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唯一让人担心的是,这个人太过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熊立春的眼圈正红红的,连忙站起身抱拳拱手:“全赖军门提携,末将才能立下些许微功,敢不誓死以报!”
这个时候还在强调自己有功。汪克凡心中微微不悦,脸上却没有带出来,笑容反而更加亲切。
“熊将军功劳卓著,本镇都心里有数,以大将之才而屈居末位参将,确实有些委屈你了。不过湖广正在大战之时,前线和鞑子厮杀搏命的营官也大多是个副将,骤然提拔得太快了,对你也不是一件好事。左右还有大战,你只要勤勉努力,再立下几件功劳,副将总兵都是唾手而得。”
包括熊立春在内,楚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是火箭式干部,从军两三年就已经做到了副将参将。如果把他们一个个都升为总兵,暂时大家都很高兴,将来反而不好管理。
汪克凡要提拔熊立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熊立春这种人升官再快,也永远不会满足,胡萝卜挂在眼前吃不着,才是最有效的激励方式,压制一下去去他的野性,反而对他有好处。
“多谢军门栽培!”画个大饼吃不着,熊立春的心里有些不满,但昨天晚上刚刚被敲打了一回,这份不满只能藏在心里。不敢有丝毫流露。
“不要谢我!前程功名是你自己挣来的,本镇身为上官,自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熊立春的功劳簿是自己写的,和我没关系的。”汪克凡笑道:“这几日我有件差事要交给你,能用心去办吗?”
“末将敢不肝脑涂地!”熊立春赶紧站起来表态。
“好!好!”汪克凡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摆手让他坐下,夹起块桃酥慢慢吃掉,然后又端起了茶杯滋溜溜喝完,熊立春摸不着头脑,只好拘束地坐在那里干等着下文。
汪克凡吃喝了一气,突然转变话题,笑融融地说道:“老熊啊,楚军三万人马不请自来,到你的地盘连吃带拿,这样的恶客当然惹人嫌,那个提调官对程问先生发的一大通牢骚,就是你自己想说的话吧?”
“不不不!军门误会了!”熊立春再次站了起来,速度比刚才快得多,一脸惶恐地说道:“末将绝无此意,都是那厮狂言乱语,我回去就砍了他的脑袋!”
“哎!那不是草菅人命吗?可不能这么做!”汪克凡说道:“他说的其实不错,话糙理不糙,给我提了个醒啊,三万大军不能一直窝在山沟里,我准备离开幕阜山了。”
熊立春不由得喜出望外,他这些天一直担着心事,害怕楚军在幕阜山停留时间过长,吃干抹净,最后拍屁股走人,给他留下一个钱粮精光的烂摊子,但是楚军却是他惹不起的恶客,请神容易送神难,汪克凡现在主动提出离开幕阜山,他当然求之不得。
“末将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之处军门莫怪。”他试探一句,见汪克凡微笑鼓励,就大着胆子说道:“军门能到咱这山沟来,末将当然巴不得多伺候几天,但是宁州是个小地方,三万兄弟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都像流水一样,那个……,实在是有些供不起了。”
“你说的对,这样下去大家都要饿肚子,鞑子守在山外,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想把咱们三万大军困在山里饿死,所以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尽快跳出幕阜山!”汪克凡问道:“我准备继续向西南进兵,兜个圈子多走些路,从崇阳和通城一带出山,返回湖广地界,你觉得怎么样?”
“此计大妙!”熊立春拍案叫绝:“鞑子在崇阳通城只有几千人马,绝对挡不住军门雷霆一击,我大军重回崇阳,进可威逼岳州府的勒克德浑,退可从平江返回湖南,是可攻可守,进退自如!”
“不错,崇阳一带正是鞑子的软肋。”汪克凡笑了笑,又严肃地说道:“不过咱们能看到这一点,耿仲明和勒克德浑自然也能看到这一点,若是他们增兵崇阳,咱们可就没法出山了,所以熊将军得配合一下,在兴国州一带给鞑子捣捣乱,怎么样,能办好这件事吗?”
熊立春犹豫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皇帝不差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