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辎重营的士兵被带到了姜远面前,这些人突然受到主将召见,且又看到军中的将领们全部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
“尔等宽心,将军只是想问几句话。”宁随安抚道。
李胆也对自己的麾下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只需要回答姜远的问题就可以了。
姜远向这几人询问了所见马蹄印的数量规模以及具体的发现地点,姜志在一旁默默记下重要的信息,随后根据这些信息安排斥候进行实地探查。
那几名辎重营的士兵对之前报告的这件事印象深刻,基本能够回答出姜远所问的细节,在问话结束后得到了赞赏。
姜远对提出这条消息的李胆也给予了肯定,现在他们可以大致肯定,武陵郡内确实有一支不下百骑规模的盗匪存在。
“能养百余匹战马,这伙贼人说不定装备精良。”姜远推测道,“多半是吴军残兵余孽,纠集在一起落草为寇。”
“对我们无当飞军而言算不得什么,只要能找到他们,折冲营就能将其剿灭。”文鸯对此信心十足。
他们连魏、吴的军队都打垮过不少,当然不惧这些流窜的匪贼,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些人行踪隐秘来去如风,和先前侵入安定郡的匈奴倒是有些相似。
姜远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并不怕这伙贼人前来袭击临沅城,只要对方敢来就等着被汉军一举歼灭。
他更担心的是这批人如费恭所说的那样在武陵郡内长期隐匿潜伏下来。
现在汉军还腾得出手对付他们,可一旦重新开战北伐,武陵郡内也许就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家眷正在赶来的路上……姜远想到了可能已经从成都出发的费芸葭和玉瀛她们,心中想要尽快剿灭贼寇的愿望越发强烈。
帐中军议解散,所有人各去依令行事,姜远和留下来的宁随及诸葛尚仍打算继续商议。
方才是他们两人最先对费恭的情报提出质疑的,这一点让姜远很在意。
虽然宁随和诸葛尚都没有直接否认费恭的情报,但显然他们对这一次的敌人还有些许保留看法。
“此间只有我们三人,你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姜远拉起了帐帘,示意二人不必紧张,“现在所说的,就当我们私下的讨论。如果真的有必要,之后再和诸将商议改变计划。”
宁随和诸葛尚彼此对视,似乎在决定谁先开口。
最终诸葛尚还是以自己资历尚浅对宁随表示了谦让,请宁随先行发言。
“费使君能够提前接到密报,可见他手中掌握着比军队的斥候更为直接的情报网,将军有没有想过,费使君是如何布置下这些的?”
“这是什么意思?”
“费使君来武陵郡的时间比我们晚,到任之后忙于治理民生,他怎么会有时间组建比我们消息更灵通的情报网呢?”宁随反问道。
姜远隐约觉得宁随这么问有把矛头指向费恭的嫌疑,他心中本能地对此产生了抵触,不过理智还是让他耐心地思考了宁随的问题。
诸葛尚随后接过宁随的话说道:“参军所说的这些确实值得考虑。费使君既然能够得知贼寇即将来袭且在城中又有内应的消息,他手下的探子应该已经十分接近对方了。将军难道没有问过,他如何能得到这些消息吗?”
姜远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来回游移:“你们的意思是,荆州刺史对我隐瞒了一些至关紧要的情报?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自费恭赴任以来,我们合作亲密无间,他没有理由要诓骗我。”
“这就要靠将军自己去想了,我们并不知道你和费使君相处的细枝末节。”
姜远摇了摇头,抬手说道:“且不管他是如何获得消息的,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这支贼寇的来源也很耐人寻味。”宁随继续说道。
“是因为他们突然出现,而且有上百战马?”
“不错。”宁随肯定地说道,“东吴的主力骑军在上庸之战被大将军几乎全歼,如果说这些人是逃窜至此的吴军残兵似乎也说不通。而且他们要长期在本地活动,不可能没有根基。”
姜远说:“南面山林茂密,说不定就藏在某座山上,我们不知道而已。”
“我说的根基,不是指敌方的藏身之处。”宁随纠正道,“将军带兵这么久,岂能不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姜远愣了一下,自我批评道:“看来是让李胆管辎重营太久,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不错,这伙贼人要长期盘踞,肯定有获得补给的渠道。”
“自从与五溪诸蛮结盟以来,武陵郡内未有再报告过大规模的劫掠,到如今已经快有半年。那这半年对方是如何撑过来的?”宁随又抛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姜远明白了:“如果不是流窜过来的,那就说明他们在本地获得了某人的暗中支持。能有这样的雄厚实力,在外头豢养一支盗匪佣兵,武陵郡内也只有几个世家豪族做得到。”
季筌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浮现,姜远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对方反常的殷勤和拉拢。
虽然暂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是觉得临沅城的季氏十分可疑。
众所周知,他这位平东将军是武陵郡境内汉军之首,如果季氏真的在外养了一群私兵,那么想要以后能够有所方便,和他搞好关系是必然的。
“将军,恕我多嘴,费使君对待本地世家豪族的态度有些奇怪。”诸葛尚此时也出声道。
关于这一点费恭已经和他解释过了,姜远基本能够认同那套说法,所以他对诸葛尚提出的这一点没有展开讨论。
“我依然相信费使君是与我们站在同一边的。”他对诸葛尚说道,“也许他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暂时还没有和我们开诚布公,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违背朝廷意志的事情。”
“是为形势所迫的不得已吧。”宁随附和道,“我们在此间驻扎,粮饷和日常耗费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费使君为此有求于本地的一些大族,也是情有可原。”
诸葛尚点了点头,他身位监军也能查看军中的账目,对这些还是有所知晓的,此时也承认费恭确实帮了他们不少忙。
“我想将军说的也许是对的,费使君有他自己的计划。”宁随说。
“但这恰恰是我现在所困扰的。”姜远背过身去,负手轻叹,“过去我也时常坚持自己的看法,靠着直觉擅自行动。但有时候作为底下的执行者想的太多并不是好事,就像这次荆南围堵陆抗之战,我在和姜望见了一面之后便有了自作聪明的想法,最终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他现在所迷茫的是,自己究竟应该老老实实按照费恭的嘱咐,什么也不做就在军中静候时机等贼人来攻,还是应该发挥主动竭尽所能去拨开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