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没有采纳施绩驱赶民众去赚江陵城门的计策,但阴差阳错之下还是形成了类似的局面。
武陵郡北部的百姓不堪忍受被掠夺土地和粮食,听闻陆抗还在江陵坚守,于是纷纷抱着一线希望前来投奔。
途中虽然会穿过汉军的势力范围,但并未遭到阻拦,这些百姓一部分在进入南郡之后四散谋生,一部分则坚定地徒步穿过南郡直至抵达江陵城下。
面对聚集城外的万余百姓,陆抗不忍拒之门外,派人在城头上传话让民众绕路到江陵东门再进城。
姜远从武陵运粮返回,沿途亦见到零散逃亡的百姓,他们没有胆子袭击粮车,只是躲在远处以不怀好意的目光窥探。
“大将军,陆抗在江陵接纳难民,开仓布施赈济,武陵郡的百姓多有前去归附者。武陵郡新降的那些官吏与当地豪富勾结,趁我军接手地盘政务混乱之机大肆敛财鱼肉百姓。长此以往,对荆南毒害甚重。”
姜远向姜维报告武陵郡的情况时提及了当地的民心。
“成都已经在遴选原籍在荆州的官吏和士子,如果我军能够平定荆南,朝廷就会把这些人送来取而代之。”姜维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确保对武陵郡全郡的占领。”
“既要占领,必留兵守御,占地越多,我军兵力越分散。”姜远对此深感忧虑,“廖化将军所部一万人如今已经开赴武陵郡南面,我麾下的军队暂时驻扎在北。荆南之地虽无东吴军队,但全盘占领仍不容易。五溪蛮夷久受吴人欺压,此时也时有为泄愤而故意破坏的行径。”
姜维问道:“那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与其囫囵吞枣,不如细嚼慢咽,先在武陵郡站稳,请朝廷速派良吏。另外……我军是否应该拿出粮食接济百姓?请大将军裁断。”
姜维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他同意让成都先派一小批人过来,接手武陵郡北部的治理。至于接济百姓之事,姜维认为需要在解决上庸城的吴军残余之后才能去做。
上庸被围已有月余,算算时日陆凯等人应该也快要撑不住了。姜维已经派人给进驻上庸的王嗣送去指示,尝试对城中的吴军进行劝降。
姜远仍返回武陵郡调集粮草,虽然当面的进谏没有取得完全的效果,不过姜维也没有下达进一步攻取荆南四郡全境的指令,把汉军在荆南的行动全权委托给了廖化相机决断。
由于探听到东吴新任交州刺史陶璜已经陈兵北部边境,不愿开辟新的战场的廖化没有率军逼近武陵郡最南端,而是留下了一定的缓冲区。
陶璜麾下的交州吴军也没有进入荆南抵御汉军的打算,他们的目的只是保住本州的土地,况且西南的日南郡和九真郡进来接连发生叛乱,叛乱的背后隐隐有庲降都督府煽动的影子,交州的吴军也不敢离境北上。
两国在荆楚之地爆发战事,但南中和交州边境的通商依旧在进行,虽然促成通商的两位都已经不在此间谋事了。
姜远正在东征军中,陆胤则被召回了建业,此时正为要给孙綝废主收拾烂摊子而心力交瘁。
陶璜没有关闭通商,也没有向南中亮出刀兵,面对时下的局势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自上任以来,已经和南中的霍弋接洽很久了。
南中兵少,姜维又在背负着举国之力东征,陶璜知道霍弋多半不愿和自己开战,但蜀军细作在交州境内活动过于猖獗,这一点让他很是不满。
陶璜希望通过和霍弋接触来达成秘约,让蜀军细作在自己辖区内消停一些,作为交换他将保证不会出兵干涉荆州的战事。
然而霍弋对此缺有些无奈,他知道己方有密探深入交州,准备配合吕兴掀起颠覆东吴统治的叛乱,但这批人却并不是他庲降都督府所管辖的。
帮助吕兴在交州反吴,是由姜维主导的针对东吴背盟策略的一环,霍弋不但不能指挥那些潜伏在交州的密探细作,反而受命要为他们以及吕兴提供帮助。
和荆南百姓心向陆抗不同,交州的土著和南越蛮夷们并不喜欢东吴的统治,所以吕兴的活动得到了当地人相当大的支持与帮助。
加上有汉军细作的协力配合,陶璜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将其抓住。
廖化率军从武陵郡南下,荆南之地山雨欲来,陶璜一度以为姜维的策略是先搁置江陵不管,从北面和西面合进准备占领交州。
如果真是这样,他是准备在交州和蜀军死战到底的,但廖化军在武陵郡南部留下缓冲地带的做法让陶璜很快看懂了,姜维并没有吞并交州的意思。
交州物产丰饶,陶璜的父亲陶基也曾在此担任过交州刺史,他的家族也在陶基任上便迁至此地。
陶基在任期间,治理交州还算得当,故而交州人虽不喜东吴,但对他们陶家还是心怀感恩的,所以陶璜也将交州看得十分重要。
眼看吴国内忧外患即将分崩离析,陶璜已经做好了在交州割据自立的准备。交州地缘优势出众,加上也有一定民心支持,他想自己再差至少也能做第二个公孙渊。
而要在此割据称王,陶璜就绝不可能放弃日南郡和九真郡这两个连接南越的重要地盘,一旦自立招来吴国的讨伐,南越将成为他重要的大后方。
吕兴此时便成了陶璜的心头大患,霍弋没法做主答应,陶璜便试图直接同成都交涉。
他提前与霍弋约好,派出使者率领商队,带着庞大的贡礼通过边境的商路前往南中,再由庲降都督府派兵护送他们前往成都朝见天子。
陶璜准备以向成都称臣为筹码,换取季汉方面答应不再支持吕兴在交州境内的颠覆行动。
九月中旬,成都城内,一批选拔出来准备派赴武陵和宜都等地接手政务治理的官吏告别家人,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出发。
率领他们的人是时年三十五岁的费祎次子,驸马尚书郎费恭。
太子刘璿与身为太子妃的费祎长女、黄门侍郎费承等亲属咸来送行。
“严之,去荆州见到大将军,代孤向他问候。山高水长,多多保重。”刘璿握着费恭的手殷殷嘱咐道。
费恭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与妻子相拥道别。
此番赴任荆州尚有不可测的危险,故而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带家属前去,准备等荆州的军事和政治局势明朗之后再接家属团聚。
“严之,若大军年内能收复江夏,岁首你便代我去鄳县祭祖吧。”费承亦上前相送,眼中依依不舍。
“大哥放心,大将军攻无不克,天佑我大汉。等荆州局势稳定了,大哥可携家小同来,弟必出郭相迎。”
费承抬手擦拭双眼,低低连道数声“保重”。
“二叔。”费芸葭怀中抱着幼子,对费恭屈身行礼,“若有方便,可否帮我带件冬衣给姜远?芸葭在此谢过。”
“举手之劳,贤侄女不必在意,将东西放马车上吧。”费恭微笑着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