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已经结束了,率先从东门突入城中的姜远军几乎靠一己之力压制了其余三面城墙城门,并把退至县令府负隅顽抗的魏军全部肃清。
姜远没有跟着士兵们冲杀,虽然这种战斗在攻入城门之后便是一边倒的局面,作为将领在亲兵的保护下遇到合适的机会露两手也并无不可,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在姜远看来,将领亲自上阵往往是陷入困境需要鼓舞士气的时候,这种顺风仗就不必太过于表现自己了,毕竟除了换来几阵无意义的欢呼之外别无用处。
郿城的东面的城门洞内仍然散发着一股火油烧过之后的刺鼻异味,除了烧毁的路障残渣,还有几具魏军士卒的焦尸。
猛火油柜车初次上阵,已经达到了姜远预期之中的效果,只是在点火等细节上还需要改良,就最初版本而言他已经比较满意了。
“姜将军。”阎宇带着将领们从西边过来,隔着老远便向姜远高声打了招呼。
姜远和身边的将士们一同向阎宇行礼。
“听说是你们最先从东门突破城防的,很好。”阎宇点了点头,“攻取郿城的头功算你们的。”
“谢都督。对了,新平成那边车骑将军他们有消息吗?”姜远关心地问道。
“放心吧,车骑将军他们已经攻下新平城,我们很快会在长安城下会师的。”阎宇信心满满地说道。
攻克郿城让阎宇一扫之前胸中的郁闷,重新有了意气风发之感,对于此战立下大功的姜远自然也是倍加垂青。
由于连日来攻城使得全军上下疲惫不堪,阎宇决定在郿城附近休整一日再继续进军。
郿城陷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司马孚身边的幕僚和将领们得知郿城和新平相继失守,纷纷陷入了紧张不安之中。
“司马公,蜀军兴兵十万来犯,长安危在旦夕,朝廷何时能发兵来救啊?”
“郿城和新平都已经失守,长安以西的土地将全部被蜀军侵占,我等该如何应对?”
司马孚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缓缓说道:“眼下陛下和大将军正在淮南对付叛贼诸葛诞和吴寇,洛阳也没有兵力可以支援我们。守长安,只能靠我们自己。”
关中都督司马望也说道:“大敌当前,形势严峻。蜀军趁东南有事来犯,欺我兵少。不过长安乃国家命脉所系,我与太尉决意在此誓死御敌,绝不退缩。”
司马望表态之后,其余将领和幕僚们也都纷纷附和,然而从他们的语气中便不难听出这些人对保住长安并没有多少信心。
司马孚慧眼如炬,虽然看穿了部下们对蜀军来袭的畏惧,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温言将众人遣散,只留下了司马望。
“叔父,关中诸将多有畏敌之心,如之奈何?”司马望比起司马孚要沉不住气一些,那些人刚离开便忍不住向司马孚询问对策。
“我们兵少,他们害怕得也有道理。”司马孚摇了摇头,“难道你以为我不怕吗?”
“叔父大人……”
“但就算再怕又能怎么样?难道丢下长安跑回洛阳去?”司马孚用手指了指自己遍是皱纹的脸皮,“我这张老脸可以不要,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中的人了,但我不能不为司马家考虑。”
司马望神情纠结地望着司马孚,垂首做出恭听训示的姿态。
“在陛下和大将军率领大军赶回来之前,我们就在这里和蜀军耗着,能耗多久算多久。”
“那万一……诸葛诞比我们撑得久呢?”
司马孚从容地回答道:“那我就为大魏尽忠吧。你们若是想要留下有用之身,等守城百日之后自行逃走就是,没有人会责怪你们的。”
司马望咬了咬牙:“我会和叔父一同为大魏尽忠的。”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说这种体面话。”司马孚摆了摆手,“子初啊,我知道你为人嗜钱财如命,出镇关中这两年,在长安城中也囤积了不少金银财宝吧?”
骤然间被长辈兼顶头上司揭穿老底,司马望不禁脸色一红,唯唯诺诺地向司马孚承认自己在长安确实聚敛了不少财富。
司马孚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因为舍不下这些钱财,才想留在长安死守到底的吧?”
“叔父……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有这种想法不丢人。”司马孚摆了摆手让他别装了,直言道:“你早年被我过继给大哥做养嗣子,大哥无后,他们那一脉还得靠你传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二叔这一辈子是怎么走过来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司马望叹了口气:“明白了,叔父,那我这就去把钱财都散出去给将士们,再重金招募一批敢应战的勇士。”
“你有这份悟性,我便足以欣慰了,去吧。”司马孚点了点头支持他的想法。
司马望告退之后,司马孚展开了关中陇右一带的地图,对着长安西面的地势凝视良久。
郿城、新平失守,他损失了前期派出去布防的四千兵马,虽然在那之后长安又紧急从迁移来的百姓之中招募了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充作兵卒,但总兵力还是远远弱于蜀军。
由于兵力不足,时间紧迫,他们也来不及控制水道,泾河渭河两条水路的上游都已经被蜀军占领,比起人数上的劣势这是让司马孚更加忌惮的一点。
长安被泾渭两条水道环绕,蜀军即便没有强大的水师,但控制水道之后无论是运兵调动还是后方运粮都会十分便利,令他狠下决心坚壁清野的效果大打折扣。
方才司马望所问的那一句“万一诸葛诞撑得比我们久”也确实不是不可能,淮南的战事他也有所关注,听闻诸葛诞坚守寿春不出,东吴方面则是拼了死力救援。
诚然诸葛诞采取这种打法对己方没什么威胁,但眼下时间就是他们最大的难题。
司马昭出征之前是想要迅速平叛再趁胜回师逼退蜀军的,魏主曹髦也认为这是最好的策略,然而现在各种情报都显示淮南之战有拖久的迹象。
“如果只是困守长安,只怕不是最好的办法。”司马孚的目光凝聚在两条水道上,双眉忧愁地拧在了一起。
必须想办法干扰蜀军对水路的利用!他在心中想道。
哪怕不能彻底断绝水路,也要让蜀军不能肆无忌惮地依靠水路运兵运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