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北部,渭水渡口。
姜远和五千汉军士卒整装待发,天水几座水寨已经派出了足够的运兵船在此地待命等候。
廖化已经带着前锋军先行出发,在汉中胡济派出的偏师配合下攻打陈仓。
姜远军暂时还在等待前方的消息,只要廖化的前锋弄清楚了陈仓是虚守还是实守他们就立即出发。
十日之后,廖化直接从前方传回了已经攻取陈仓的捷报。
阎宇大为欣喜,随即传令全军跟进,准备越过郿城直逼长安。
“各营火速登船!”源昕在姜远的示意下吩咐士兵迅速登船,他们即将作为水路进军的第一批人马顺渭河东进,直接绕到郿城之后。
三千虎步军全部装船,轻重骑兵也有专门的兵船运送,姜远军中的工匠甚至提前拆卸了虎战车将其分成零件搬运上船。
“将军,全军人马已经悉数登船,粮草也备足了十日,我们出发吗?”源昕对姜远抱拳请示道。
“走,上船,出发!”姜远肯定地点了点头,和源昕及中营护卫们登上了头一艘兵船。
“升帆!”
伴随着出征的号令,汉军兵船升满了船帆,载着姜远军五千人马顺流东进,迅速过了陈仓和五丈原,直取郿城之后。
源昕和姜远一同站在船头,迎着拂面而来的风说道:“可惜大将军不在,否则一定会亲自来为我们送行的。”
“别想了,又不是什么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任务,大将军未必会来。”姜远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经过战前的动员,军中对这次出征充满了信心,即便姜维临战前意外受伤被阎宇换下,也没有影响太多士气。
源昕更是按照姜远的吩咐,对军中那些口无遮拦的妄言者轻则警告重则施以军法,迅速地将那些不安的言论扼杀在萌芽之中,及时稳住了军心。
汉军其他各部的做法也都差不多,阎宇虽然在军议上没有独断的表现,但在治军这一块还是很注重维持自己的威信的,出征之前也特意处罚了几个乱说话的下级军官算是杀鸡儆猴。
“没想到廖老将军这么轻易就拿下了陈仓,司马孚这是不敢守吗?”
听到源昕发出疑问,姜远微微一笑道:“司马孚不敢守是正常的,陈仓离长安更远,和郿城之间还隔着五丈原,投入兵力少了等于送给我们吃,投入多了又有被隔断的危险。我要是他,我也弃陈仓守郿城。”
此时天气晴朗,渭河之上风平浪静,两岸也看不到魏军的身影。源昕心情比较放松,便借着这个话题问姜远:“那将军要是你是司马孚,你会怎么应对阎都督这次出征?”
他这一下还真把姜远问住了,近日姜维遇刺以及临阵易帅这些事纷至沓来,让他没有机会好好静下心来想这些战略层面的问题。
“如果我是司马孚的话……其实这个问题很难想,我毕竟不是真的司马孚,不知道他有哪些我们所看不见的底牌后手。”姜远沉吟道。
源昕笑道:“那将军就按现在看得到的来说说。”
“那几乎没得打。”姜远不假思索地说道,“三万人,还是被抽走了善战者去淮南平乱之后留下来的三万人,论野战绝不可能是咱们的对手。毕竟现在咱们也有骑兵了。阎都督的在陇右就练出了三千骑兵,加上凉州新练的骑军,已经初具规模。”
“而且听说虎豹骑在汉中被将军重创,咱们虎胆营重骑的这些铠甲,还有不少是从魏军那里拿过来的。”
“那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收获,现在不谈。”姜远没有因此而骄傲,他仍在思考司马孚可能的对策,“既然野战完全没得打,那就只有守和拖,他们司马家的人还真的擅长这一套。”
“守和拖也是要有本钱的,这一次我们攻城武器准备得很足,不信砸不开长安的大门。”
“没错,司马孚要是硬守,仍然是我们占优势。只要阎都督肯承担一些伤亡,最终破城应该不是问题。别看司马孚三万人不少,但长安却是座大城,光城门就不下十二座,这种城池比陈仓、郿城这样的小城守起来反而更难。”
“那司马孚还有什么办法呢?”
姜远想了很久,最后笃定道:“粮食。司马孚要击退我们,只能在粮食上下文章。我军出征战士算上胡济的偏师已经将近十万,加上辎重营、辅兵、工匠、劳役之类数万人员,每天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虽然阎都督没有明言粮食可以维持多久,不过据我猜测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
“也就是说百日之内我们要攻下长安,否则就得退回去?”
“倒也未必,现在快七月了,再撑一阵地里的粮食该熟了。”姜远说,“如果能就地割魏国人的粮食最好,割不到就只能等后方运粮上来了。”
“那肯定能割魏国人的粮食啊,司马孚不是缩……”源昕原本正一脸笑意地和姜远说话,忽然之间神情一愣,目光被远处冒气的黑烟吸引住了。
姜远也注意到了那浓厚的黑烟,而且不止一处,渭河南北两岸都有。
“将军……那是魏人在烧东西吗?”源昕难以置信地问道。
随着兵船前进,他们渐渐看清了那些燃烧的地点,都是五丈原附近的麦田。
“司马孚这是下了决心,不给我们一点就地取食的机会。”姜远轻叹一声,颇为无奈地拉起战袍蒙住了口鼻,以遮挡飘到江面上的刺鼻烟味。
“真狠啊,他这烧的可不光光是魏军的屯田吧。”
“当然,坚壁清野向来如此。”姜远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这些事他见得不算少了。
前番钟会入侵汉中,汉军在撤退之前也自己毁掉了一大部分可能被敌军利用的仓库和营垒。
“烧光了田地村落,等到今年入冬百姓们怎么办呢?他们大概会沦为流民四处乞食……挣扎着求活。”源昕喃喃说道。
“所以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姜远转过身去,“你既然有同情苍生之心,那就更该努力结束这个乱世。说起来一直都没问过你,你跟大将军这么久,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大将军不在了……”
源昕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姜远抬手制止他插嘴打断自己,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义父他也是人,年纪也大了,生老病死不能避免。要真有那么一天,你想没想过之后自己要为何而战?”
“将军……”
“不用现在回答我,如果打完长安这一仗我们都还活着,那等喝庆功酒的时候再好好聊吧。”姜远拍了拍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副手的后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