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城中,李简官邸,张嶷和姜远起身离席正准备告辞。忽然一名浑身被雨水淋湿的士兵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眼神慌张地在坐席中逡巡,最后定在了张嶷身上。
“张将军!”
“退出去!”张嶷厉声呵斥道。
那名士兵被张嶷一呵斥,神色反倒安定了下来,退到门外等候。
张嶷给姜远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离开宴会厅,找到门外的士兵询问:“说,何事?”
“魏军来袭!赚开了南门!前……前锋已经涌入城中!”
姜远心中大惊,但面上仍镇定如常:“南门守军呢?”
“还在死战,敌众我寡,快要顶不住了!”那人声音带着哭腔,“木校尉已经率东门外的弟兄去阻断魏军后队,不知能挡多久……”
姜远拍着他的肩膀嘱咐道:“你留在这里等张将军出来,把情况告诉他。”
“姜参军你呢?”
“我去把南门夺回来。”姜远来不及拿蓑衣便骑上了马,对列队等候在街口的那一个百人队喊道:“高骋!”
高骋应声出列,跑到姜远马前:“姜参军。”
“带着这里的所有人去南门,我把援军带回来之前,一定要把魏军钉死在那里!”
“遵令!”
高骋虽然想不明白哪里还有援军,但此刻姜远说什么他便一丝不苟地执行,当即率军奔赴南门。
姜远则是头也不回地纵马在雨中飞奔,目的地是狄道城北部的军营。
那支卸甲投降的魏军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只有说服这批人参战相助,才有可能保住狄道城。
北部军营门口的岗哨是李简挑选出来重新武装的士兵,这些人已经打算加入汉军了,见到姜远恭恭敬敬行礼。
姜远却没有心思和他们客气,直接对负责此间的将官下令道:“打开武库!让所有人拿起武器集合,准备作战!”
“这……和什么人作战?”将官还不知道南门发生的变故,一脸诧异。
“魏兵已经攻入南门,我军将士正在死战。”姜远说道,“我要你们跟我前去把入城的魏军剿灭,夺回南门。”
那名将官呆怔了一下,随后眼中露出犹豫之色,他身边的几名士兵也在交换眼神,有人悄悄双手握住了枪。
“尔等已经叛魏!助我夺回南门是唯一出路!否则魏军入城,恨狄道军民不战而降,定要屠城以儆效尤。”姜远看出他们动摇的心思,将枪杆重重戳在地上发出声响以示自己早有戒备。
众人听完这番话如梦方醒——没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魏军重新占据狄道城,他们和他们在城中的亲友家人将无一幸免。
“姜参军稍安勿躁,末将这就去集合士卒!”
“要快!”姜远催促道,“想救全城的命,就要赶在我的士兵全部战死之前!”
……
城外,暴雨中泥水飞溅,无当飞军死死挡住魏军后队前进的路。
黑夜中衣甲旗号难辨,大雨淋湿弓弦,双方都选择在极近的距离贴面厮杀。
梁井没有带兵实战的经验,又看不清对面蜀军有多少人马,只觉得杀气凛然悍勇难挡,魏军的后队不但没能如约增援已经基本拿下南门的前队,反而被冲得阵脚连退。
大雨和夜晚让魏军指挥变得极为困难,眼看阵线节节败退,梁井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可以应对,只能寄希望于基层军官各自的发挥。
相比之下无当飞军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却依靠着竹哨的联络保持着各队之间的指挥配合,取得了交战的优势。
但此时此刻,南门之内的战况却是另一幅景象。
守卫南门的无当飞军基本已经全部战死,魏军前锋之所以迟迟没能攻入城内,完全是因为高骋等后续赶来之人的死战抵抗。
两军的尸体在城门附近堆积,血水混着雨水流淌,双方都没有退却的意思,摆明了要拼到最后一息。
“在姜参军来之前,不许放一个魏贼过去!”高骋把长刀从一名敌军的身体中抽出来,又举盾挡开了前方刺来的长枪,他身边的无当飞军人人浴血,仅存的数十人组成了坚强的防线。
“这些该死的南蛮……”徐质的副将此时也杀得浑身是血,心想换做是一般的军队伤亡过半早就崩溃了,像无当飞军这样死磕到底的还真不多见。
二人眼神交汇,彼此无言,只剩钢刀对钢刀。
前锋魏军战至此时也损失惨重,甚至无暇分兵去攻占城墙,只得集中兵力在城门附近也高骋等人拼死争夺。
副将心中忍不住骂娘,他们攻入南门都这么久了,迟迟不见后队的援兵上来,也不知道徐将军有没有回到军中指挥……
不管了!副将呸了一口,他相信徐质一定可以带着后军击溃拦路的蜀兵,而他的使命则是确保在那之前南门始终掌握在己方手中。
高骋手中的刀砍得卷了刃,再一次落在魏军的衣甲上时未能透甲而入,反倒被崩开。
对面的魏军刹那惊慌之后反应迅速,抢在高骋撤刀回防之前一枪刺去,枪刃破开了高骋左臂上的盾牌,刺穿手甲直入皮肉。
高骋咬牙强忍着剧痛,反用右手弃刀抓住对方的枪杆锁住长枪,左侧的无当飞军立即攻上一刀砍下了那魏兵的脑袋。
“嘶……”高骋把枪头从自己左臂上拔出来,额头的冷汗被雨水冲去。
魏军的攻击一波接一波没有停歇,高骋身边的无当飞军越来越少,站着的人也多半伤痕累累。
徐质的副将也杀红了眼,一脚把一名被无当飞军决死的气势吓退的士兵踹倒在地,举刀吼道:“再敢退者斩!”
高骋受伤的左手虚握在枪杆上,完全依靠右手的力量在运枪接战,看着依旧如潮水般的敌军,他的心中已经存了必死之念。
“姜参军,高骋信你,无当飞军会战至最后一息。”
凌空传来一阵异响,成排利箭从魏军身后的城墙上射下,底下的人顷刻间倒了一片。
徐质的副将诧异地以为城上还有蜀军的残兵,他回头望去,借着划破夜空的闪电看清了城头上手持弓弩者的身影,顿时又惊又怒:“叛国贼子!”
城上射箭的都是身着魏军衣甲的士兵,只不过姜远为了方便辨认敌友,让每个人都在领口系上一条白巾。
从城北军营动员起反击的人马之后,姜远兵分三路。两路分别从东西城墙登城,沿城墙上的通道夹击南门,初步设想是同魏军争夺南门城墙的控制权,得手之后收起吊桥关门打狗。
然而没想到的是无当飞军的死战拖住了入城魏军的脚步,城墙根本没有失守。
从东西两路迂回的人马占据南城墙之后发现吊桥绞索损坏,立刻布置弓弩攻击城门附近的魏军。
与此同时,姜远也带着中路的人马赶到南门支援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高骋等人,局势发生逆转。
姜远来到南门,才发现自己让士兵们系上白巾有些多此一举,因为突入城中的魏军都穿着汉军的衣甲。
两军相见,彼此士兵眼中都有些意外,前来偷袭狄道的魏军穿着汉军的衣甲,而已经投降汉军的魏军却还穿着魏军的衣甲。
没什么好说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字。
杀!
残汉虎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