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出来后,姜远回到馆驿与众人汇合。
说是汇合,其实与他一同从牂牁郡返回成都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李胆和高骋都不在。
李胆在成都有家,回来自然要先回家一趟。高骋则是护卫任务完成,要去向张嶷复命。两人在姜远进宫之前就告辞了。
“姜参军你回来了。”玉瀛将桌上的茶杯倒满了水。
“大人,喝口水吧。”鹿迷捧着杯子上前。
姜远喝了口凉开水,随后对她们说道:“我已经见过陛下了,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嗯?”玉瀛微微蹙眉扭头朝他看来,眼神有些担忧。
“好消息是陛下念我在牂牁平乱建功,要赏我一座宅邸,以后你们有地方住了。”
此间的馆驿属于官家,虽然暂时还不会向他们收取费用,但长住定然不现实。姜远原本是想着若是没法在成都安顿下来,就只好带着她们一起去汉中了,但那实在是下下之策。
“那坏消息呢?”玉瀛的语气中透露出她的紧张。
“坏消息是陛下催我尽快和费小姐完婚。”
二女面面相觑,各自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一来他们并不知道姜远口中的“费小姐”是何人,二来也不太明白为何这是个坏消息。
“这不是两个好消息吗?”从外头进来的李胆眨了眨眼。
姜远愣了一下,望着他问道:“李副尉你不用先回家报平安吗?”
李胆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给天气热的还是赶路跑得急,他对给自己端来凉水的玉瀛连连道谢,随后向姜远回答道:“在下当然是已经回过家了,姜参军你入宫不也花了不少时间吗?”
姜远一想也是,这都过去快大半个时辰了,李胆回家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见过令尊令堂了?”姜远问道。
“那自然见过了,原来家父和家母早已听说了南中之事,表彰的官员和禁军的上司也来过家中了。”李胆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家父并不反对我想追随姜参军去汉中的事,家母倒是有些担心……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姜远点了点头:“行,那禁军那边我找诸葛驸马帮忙,把你转调到别的军队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如果你想跟着我,也许得调去无当飞军才行。”
“张嶷将军的无当飞军?那……那不就是高骋所属的军队?”
“是啊。”姜远解释道,“我接下来大概还是会被派去无当飞军,继续辅佐张嶷将军。”
“听说那支军队九成都是蛮族?”
鹿迷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此时不禁眼睛一亮喜出望外:“真的?那我也……”
“你就留下来给我看家。”姜远打断了她的话。
鹿迷失望地叹了口气,但没有反抗姜远的意思。
姜远对尚存疑虑的李胆说道:“在牂牁郡有过和我还有高骋同生共死的这段经历,你对蛮族的军士还有什么顾虑吗?”
“那倒……没有。只是听闻无当飞军是精锐,姜参军你也知道,我这样的人从来都和精锐没有关系……”
“你不能先把自己看轻了。”姜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随后开了个玩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想把你弄去读书台吧?”
李胆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话锋一转让姜远猝不及防:“那陛下要你和费小姐完婚,不也是好消息吗?”
“是啊。”玉瀛附和道,“莫非姜参军你已经心属他人?”
“这件事我和你们解释不了。”他叹了口气,“我还得去见她,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你们先在这里住着吧,等我回来再议之后的事。”
李胆心知这种个人私事自己也帮不上忙,便向姜远打声招呼准备先回羽林禁军去报到。
姜远送他出门,回头再拜托玉瀛帮忙看住鹿迷以免她出去闯祸,然后换了身常服打算去拜访费家。
“你放心去吧,妾会看好她的。”玉瀛对姜远说道。
姜远望着她沉默片刻,开口道了声谢,同时在心里想如果之后有机会其实也该和她好好谈谈。
离开且兰的时候城门相遇,玉瀛主动要求要跟着他回成都,当时他脑子一热就答应了,稀里糊涂地把人带了回来,却发现根本没有想好以后该怎么办。
“何必还称谢呢?”玉瀛摇了摇头,轻笑道:“显得像是才认识一般。”
“我……算了,”姜远沉吟了一下,“等我回来再和你说。”
玉瀛微微一笑:“那妾在此恭候。”
……
费祎虽然曾经在蜀汉位极人臣,但其私下的作风却十分勤俭,如今他虽然不在了,费家也一如既往秉持此风。
姜远一路上花了不少工夫多番打听,虽然已经通过指路之人的只言片语有了心理准备,但最后来到费府时还是不禁对其朴实无华的宅邸肃然起敬。
从外观看和普通的寒门民宅几乎没有区别,很难想象这是曾经执掌一国军政之人在国都的居所。
姜远上前敲门,向前来应门的老仆人通名之后,被接入客厅安排稍候。
黄门侍郎费承伴驾宫中未归,出来迎接招待的是费夫人,她早就在汉寿见过姜远一面,对这位有恩于自家的年轻人颇有好感。得知姜远刚刚结束南中的使命归来,费夫人对他热切地嘘寒问暖了一番。
但这份好意却让姜远感到有些沉重,他暗暗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尽量放松,可胸中始终像压着一块石头。
“真是不巧,小女又去读书台了。”听闻姜远是被天子授意前来看望费芸葭的,费夫人不禁露出了长辈般亲和的笑容,显然是没把姜远当外人。
“费小姐果然勤勉好学,怪不得她才识广博,令在下都佩服。”
费夫人高兴地笑着,应和道:“就是还有些孩子脾气,执拗起来连老爷都没什么办法。”
姜远跟着笑笑,心想这倒是不假。
“姜参军你从南中回来,想必旅途劳顿颇为辛苦吧,还特地前来看望,不如我让人去读书台把她叫回来。”
“不……不必了。”姜远婉言谢阻道,“既然今日不巧没能见上,那在下改日再来好了。这次空手而来,也是在下失礼之处,下回补上。”
“哪里的话,倒是寒舍招待不周……”
彼此客气一番后,姜远起身想走了。
这时先前那位给他看门的老仆却过来对费夫人说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话音未落,费芸葭便从屋外走来,手中抱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问道:“母亲,有客人在吗?我看到外头拴着马……”
她踏入屋中,看到起身的姜远,惊愕地“呀”了一声,怀中的布袋子松脱滑落。
姜远眼疾手快地一把抄住落下的袋子,发现这布袋子还挺沉的,里面似乎装着好几卷书简。
“这么沉的书,还是《春秋左氏传》么?”姜远把书袋子交还给她的时候问道。
费芸葭回过神来,盈盈一笑:“你去南中都三个月了,读书台已经不讲《左氏传》了啦。现在讲《公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