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汉军如潮水般攻来,败军之势已无可阻挡。
身边不断有魏军士兵战死,郭循神志恍惚,在乱军中胡跑乱闯,不知怎的竟奇迹般从沓中的合围中逃了出来。
他眼神呆滞地紧握缰绳望着前方魏军乱作一团死伤无数的山谷,仍然无法接受自己被姜维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不可能……郭循感觉自己胸口沉闷得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这怎么可能呢?在汉寿,他记得自己分明已经刺杀了费祎,之后更是被姜维派来的人拼死保护才从无当飞军的追击下逃脱。
那个名叫“姜远”的年轻参军,更是在魏蜀两国边境为了保护自己被无当飞军用绊马索抓住,现在恐怕已经被处以极刑了吧……
郭循心中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看到前方有一骑身着蜀军虎步军衣甲,带马提枪朝自己直冲过来。
他隐约觉得那人影有些熟悉,等到彼此距离近到能互相看清容貌时,郭循忍不住失声惊呼:“姜参军……”
姜远闻声又惊又喜,他方才从山谷中一路杀出来没遇到什么阻碍,见魏军已经一溃如水,便在战场上四处追击残兵败将顺便想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找到郭循,没想到竟然还真的让自己碰上了。
“郭将军!”姜远握紧了手中长枪,策马朝郭循奔来,大笑道:“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郭循尚不明白姜远的想法,还以为他又是来救自己的,天真地打马迎上前去:“姜参军,这是怎么回事?姜伯约人在何处?”
姜远冷笑一声:“郭将军,我义父现在恐怕不想见你,但是有个人一定很想见你!”
“谁?”郭循此时才觉得姜远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仿佛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内心泛起的恐惧让他勒马想要逃跑。
“当然是被你刺死的费大将军!”姜远马快,转瞬间便冲到了郭循面前,起手一枪刺向郭循前心。
郭循本能地在马背上一闪,仍被枪尖刺中了肩膀,疼得连声大叫摔落在地。
“你……你和姜维……你们……”郭循捂着受伤的肩膀在地上连滚带爬,望向姜远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郭将军,你中计了!”姜远勒停战马,偏腿跳下马背提枪走向郭循,嘲弄地对他说道:“多亏了郭将军如此拼命,义父才能在这里伏击曹魏的大军,也不枉我那几个为了郭将军折在景谷道的袍泽!”
郭循惊怒交加,在地上坐起身想要拔出腰间的佩刀,却被姜远眼疾手快一枪点到,手腕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好……好一个姜维,竟然不惜让费祎身死……”郭循此时终于明白了一切,但为时已晚,此时的沓中平原和前方山谷已经成了陇西一万魏军的葬身之地。
前有姜维所督汉军的猛攻,后有张嶷无当飞军精锐堵路,群龙无首的魏军死伤无数,战事几乎已经演变成单方面的屠戮。
“看来你也不傻,”姜远一脚把郭循踹倒在地,踏住他的胸膛冷冷说道:“不过你一定想不到,连借你之手除掉费祎都是义父事先计划好的‘成果’,而不是‘代价’。”
郭循的眼神几经变换,终于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哦?已经明白了吗?”姜远戏谑一笑。
“姜维是嫌费祎挡了他的路……”恍然明白自己做了姜维的手中刀,郭循的内心满是悔恨。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义父出兵,你们魏国人将回忆起二十年前诸葛丞相给你们带来的压力和恐惧!而你,会和费祎之死这个秘密一起被永远埋藏!”姜远说着倒转手中长枪,握住枪杆尾部,将枪头对准了郭循的咽喉。
“姜远!”郭循自知难逃一死,死到临头之际忽然朝姜远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吼:“你别高兴的太早!这一仗已经足以看出,姜维和我是一路人!我们都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赌上一切!今日我之覆辙,便是他日姜维必行之路!”
姜远冷哼一声:“郭循,你此番处处落入算计,害这么多魏军将士陪你枉死,也配和我义父相比?”
“姜维今日败我,他日自有人能败他!你若不信,就等着瞧吧!”
“狂徒。”姜远说罢,一枪扎下,结果了郭循的性命。
费大将军,我自知有罪,不敢奢求你的谅解,今日诛杀此獠,只望你能魂安泉下。
费小姐,你所托之事,姜远做到了。
姜远跪在郭循尸首旁,短暂闭目祈祷过后,起身将郭循尸身搬上马背,准备运归军中。
此战斩杀了杀害费祎的凶手,也算一份不小的功勋,只要费芸葭信守承诺不把他们的谋划说破。
不过姜远现在并不在意这份功勋,他还没有脸皮厚到能够坦然地接受朝廷因此发下嘉奖赏赐,甚至都没有想好以后如何面对费芸葭。
所幸自己今后肯定会呆在军中,想来也没什么机会再和费芸葭见面了吧……姜远牵着马,缓缓朝汉军本阵行去。
沓中的战事从正午持续至傍晚终于结束,陇西太守杨颂及其麾下一万人的军队遭到毁灭性打击,战死阵亡者不下六千人,另有两千余名轻重伤患被俘以及近千名降兵。
姜远在后方见到了姜维,向其禀告自己带回郭循的尸首,但姜维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并未有太多赞许。
联想起自己过来时看到夏侯霸将军匆匆离去,姜远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义父的表情,终于发现他似乎正在暗自困扰。
“义父,我军此战取得全胜,义父为何还愁眉不展?”姜远奇怪地问道。
“方才武都传来急报,有一股魏军自祁山出,正在向白水疾行。”姜维背着双手语气沉重地说道。
“白水……白水关险要难攻,且有属于中军的精兵守卫,魏军竟敢攻向白水?”姜远觉得难以置信。
“敌将之意不在白水,在阴平桥头。”姜维此时没有心情和姜远打哑谜,直接将自己所思虑之事说了出来:“阴平桥头乃我军东归汉中之路,若被敌军占据,则我军有被拖在沓中无法回援汉中之忧。”
姜远脸色一白,惊慌道:“那……现在赶去阴平桥头与敌军争险?”
“不必了,我已经派人探明,那一路敌军不过数千人,疑兵罢了。且轻装疾行,待我军从沓中撤出他自会退去。”
“如此说来,我军归路无虞,那义父为何忧愁?”
“我忧的不是眼前,而是这支魏军从祁山出发,几乎在我军进行沓中之战时直取阴平桥头,时机把握得如此巧妙。”姜维顿了一下,捻着胡须断言道:“天水有人看破了我此番用计,此人恐成我军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