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玄,你口气挺大啊。”叶真只是怔了一下,随即神色一凌,讥笑道。
来者的声音我也听出来了,正是乔玄。
“哟,这么早就来220窟观赏了啊,我没有打扰到各位的雅兴吧。哈哈哈。”乔玄走到我们三人的身旁,挑衅似地把头凑了过来,想要看清我们脸上尴尬而愤怒的神色。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我都没看清曾晓娇是怎么出手的,就看见乔玄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洞口边的几个人作势就要冲进来,乔玄则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都说台湾曾小姐是暴脾气,今日算是见识了,这打脸来得太快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这下一秒……”
“啪!”
乔玄不动声色地一挥手掌,想要还以颜色。
谁知曾晓娇眼疾手快,在他出手前再次先发制人,在他的另一半脸上也印上了五个手指印。
“哈哈哈,所谓好事成双,这好掌法也得成双。”叶真拍掌大笑道。
挨了两个巴掌的乔玄竟没有一点儿气恼,放下了无谓的抵抗和反击,悄悄回退了几步,和曾晓娇至少拉开了五个身位的距离。
确定自己已经安全地处在了曾晓娇的手掌精确打击范围之外后,乔玄才摸了摸通红的脸颊,笑道:“得到一个重大的秘密,付出点儿代价,也是值得的。”
我们三个人听到他的这句话,立刻紧张了起来,曾晓娇刚刚手撕乔玄的快乐也随即在脸上消失。
“难道他早已潜伏在了洞口,听到了我们说话的内容?”我看了一眼乔玄洋洋得意的模样,心里立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这人的定力如此深厚……”我又在心里笑了起来,释然道,“不过,还不够深!还好,关键的信息,我并没有说出来。他进来早了!”
想到这里,我又在心里大叫一声好险,要是他再晚进来一分钟,我可能就会说出藏在壁画里的真正秘密。
我眼睛不经意地瞟了瞟那尊毫不起眼的菩萨画像胸前的“卍”字符,心里安定了下来。
“乔玄,就算你在这儿继续面壁二十年,也永远不可能找到打开第二个藏经洞的钥匙。”我信心满满地说道,脸上露出了笑容,并用眼神示意叶真他俩: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乔玄只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而已。
曾晓娇和叶真见我如此,便心领神会,也暂时放下心来,神色没有之前那般慌张了。
“是吗?”
乔玄开心地笑了起来,缓缓移步向前,走到甬道北壁前,蹲下身子。
他先用手摸了摸翟通画像被抹去后留下的空白,又摸了摸翟奉达手部的痕迹,说道:“神龟和蚂蚁吗?归义军吗?手指的方向吗?”
说完,他扭过头来,盯着我笑。
看着他那阴森可怖的笑容,我后背冷汗直冒。
他能说出这几个词,说明他早已埋伏在了洞口。
“叶真还挺会找内应啊,连累得我们现在叫天天都不应!”我狠狠地瞪了叶真一眼,在心里咒骂。
乔玄缓缓站起身来,继续朝前走去:“这220窟的壁画,我爷爷乔生早就定下了规矩,只要是乔家后人,必定要临摹100遍!不管是随风飘荡的经幡花纹,还是人物脸上的胡须,少一根都不行!小时候,我极度不理解这条家规的意义何在,今天,我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厚积薄发!”
我闻言心里一惊,大叫一声不好,但依然强装镇定地问道:“你……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了我爷爷的一番苦心。虽然他到死都没有参透壁画里的秘密,但他笃定,这秘密就在壁画里,就在壁画的某处细节里!所以他告诫我们,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你爷爷就是一个贼!从我家偷走粉本的贼!你有什么好在这里炫耀的?”曾晓娇嘲笑道。
乔玄对曾晓娇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南壁、北壁、东壁、甬道,那么多幅壁画,对小时候的我来说,真是一项艰巨的巨大工程,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天我都是握着笔,哭着从睡梦中醒来,又红肿着手,哭着进入梦乡。爷爷和父亲对我毫不手软,只要画错了一点儿,哪怕是少画了路边的一棵小草、一粒石子,鞭子就会重重地落下来。小时候的经历,对我来说就是梦魇。龙吟堂,每天都是我这条还潜在水底的小龙的呻吟。”乔玄说到这儿,声音都有些颤抖,童年的经历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他回忆起来眼神和声调中依然充满了恐惧。
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双手握成了双拳,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知道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哈哈哈,一切都过去了,以前吃的苦受的罪,都会变成将来的荣耀!没有一滴血是白流的!这就是父亲对我的教诲!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你这是在回忆自己不堪的过往,想得到我们的同情吗?”叶真讥讽道,“说了这么多废话,你到底看出了什么?我看呐,你就是瞎诈唬。”
乔玄走到了洞窟里,站在北壁前,仰头凝望着洞壁上的壁画。
我紧张地在心里测算着他站的方位,顺着他目光的视角,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不可能!他怎么能留意到那毫不起眼的地方,勘破那隐藏至深的秘密?”
“虽然我不知道翟通和翟奉达手指的方向的交汇点,但总不会超过他们头顶的180度范围吧。”乔玄平静了心绪,抛掉了伤感,又变成了那个自信的翩翩公子,“他们头顶之上,便是七尊药师佛。两两药师佛之间,都是一尊体形娇小的供养菩萨。”
他用手指了指北壁上的药师经变,笑得更开心了:“现在看起来,这些菩萨褪色严重,胸口已成暗褐色,但在我爷爷临摹这些壁画时,色泽还算鲜艳,细节也还清晰。就在其中一尊供养菩萨的胸口处,有和其他菩萨完全不同的标志。”
“什么标志?”叶真竟忍不住脱口而出。
“哟,你还不知道啊?”乔玄故作惊讶,然后扭头看着我说,“翟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对自己的同伴还藏着掖着啊,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标志的。”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乔玄还真是狠毒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随手施展离间之计。”
叶真和曾晓娇果然立刻看向了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沉默不语。
“既然你们的合作伙伴不想告诉你们,那就让我来说吧。”乔玄笑得更得意了。
“在这尊供养菩萨的胸口。”乔玄用手指着其中一尊菩萨,说道,“有一个‘卍’字符。”
“卍字符?这不是画像的常规操作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叶真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现在的想法和之前的我一样。这个卍字符虽然形制独特,画的是一只蚂蚁和一个神龟纠缠在一起,但我之前也根本没有在意。不过,这次听到了翟彪关于归义军的高论,我立刻就明白了玄机所在!”
乔玄说完,顺着卍字符上蚂蚁的头部,指向了那个侍者手里拿的奇怪法器。
“这个法器我也从未见过,现在我也终于知道它是什么了。”
“这不就是一个……蚁穴吗?蚂蚁望着蚁穴的方向,想要回家。”此时的叶真还真是敌我不分,当起了一个合格的读图者,随性地站在了乔玄身旁,和他并肩仰视。
“哈哈哈,叶公子果然聪慧过人,不过,这不是蚁穴,而是蚁巢!”
“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字面意思当然没有任何区别,但如果用归义军来解读,那就天差地别了!”
乔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腿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绵软乏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住我的身体了。
而我空白的脑子里,也突然飘来了四个字:大势已去。
当乔玄嘴里说出“蚁巢”两个字时,我就知道他并不是虚张声势。
他是真的参破了壁画上的秘密!
几代人的积累和下的苦功,搭起了人梯,抬起了他的双腿,只要稍微拨开迷雾的一隅,他就能够着那个始终高悬在乔家头顶、隐藏在迷雾中的秘密!
“张望蚁巢!”
“张议潮!”
随即,洞窟里回荡着乔玄的笑声。
那是胜利者的笑声,震得整个洞窟也附和着大笑。
我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叶真和曾晓娇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异常沉重。
他们知道,乔玄说对了。
“156窟,张议潮的功德窟!我没有猜错的话,第二个藏经洞就隐藏在他开凿的洞窟里!”
乔玄说完,用睥睨一切的目光瞟了一眼我们这些落败者,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了三个字:“绑起来。”
他的命令一下,洞口突然变得有些嘈杂起来,脚步声四起。
“慌什么?来六个人就行,不用全进来!”乔玄命令道。
“谢谢!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行!”
一个声调怪异、吐词奇怪的声音突然从洞口飘了进来。
这时我才看见,洞口涌进了更多的人,而乔玄的人已经全部被后来者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