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局子里出来不久,这怎么又来一个新的局子?这局面也太别开生面了吧,还整了个连环局出来?”我看着来人一脸严厉的表情,在心里嘀咕道。
不过,我仗着已经有了数次直面警察、一次蹲局子的丰富经验,再面对黑夹克的时候,心里已经波澜不惊了。
“群众举报?哪个群众?”我甚至打算反咬一口。
我相信,这绝不是上次呼叫派出所的无相大师所为,叶真也没有报案动机,那这场外热心群众到底是谁?
“为了保障举报人的人身安全,无可奉告。”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师父,你快过来。”我冲着大厅里傻愣着的小和尚招了招手。
小和尚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小跑过来。
“小师父,麻烦你给我作个证,我发现文物、破坏文物了吗?”我看着小和尚那双清澈的眼睛,笑嘻嘻地说道。
“我敢保证,他没有。”小和尚一边扭头盯着黑夹克,一边用手指着我,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位小师父,你说的可是真的?”黑夹克一脸的不信。
“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双手合十,打起诳语来也是一脸的真诚。
“小师父,不是我不相信你,你一定是被这人给骗了。”
黑夹克说完这句话,朝身后的众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得令后,立刻一拥而上,走到靠墙边的书架旁,拉开了书架。
那一墙斑驳的壁画立刻显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黑夹克得意扬扬地看着我和小和尚。
“这是我们藏经阁的墙壁,有问题吗?”小和尚不卑不亢地说道,“施主随意拉开书架,有可能会损坏书架上年代久远的古籍。施主就不怕损毁这些真正的文物?”
我心里暗喜:“这小和尚当真伶牙俐齿,说话竟如此滴水不漏。”
黑夹克笑道:“小师父就不要再狡辩了,我来告诉你,这墙上绘满了壁画,明代的壁画!你知道这明代壁画的分量吗?人赃俱获,小师父还敢说自己不打诳语?”
我心里一惊,看来这黑夹克是有备而来。
那位场外热心……不,黑心群众,一定早就窥视到了我们的秘密!
他会是谁?
我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相关人等,心里惊道:“不会是他吧?”
“人赃俱获?请施主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人在哪里,赃又在哪里?”一个苍老又带着威严的声音在藏经阁的门口响起。
随即,无相大师迈步走了进来。
我心中一喜:“无相大师亲自来了,这局就算解了。”
那黑夹克一见无相大师,之前倨傲的神色明显谦恭了许多。
他笑着迎上去,恭维道:“主持大师,好久不见。如今见您面色红润、身强体健,真是佛门幸事啊。”
无相大师也还以一个微笑,说道:“孙处别来无恙?”
无相大师这时才看到这位孙处长带的人把书架散乱地拉到一边,有些佛经由于用力太猛,都掉在了地上。
无相大师瞬间脸色一凛,冷冷地说道:“孙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处长见无相大师变了脸色,便指着墙上的壁画,也冷笑了一声:“主持大师,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国家的文物保护规定不太清楚?我们也是接群众举报,说这藏经阁有重要文物却私藏不报,而且还有人蓄意破坏!”
无相大师毫不示弱:“哦,莫非这就是你口中说的赃?那我就要请问孙处长了,这‘赃物’藏于我寺已逾几百年,自这香风花雨楼伫立在此之时便已在院墙之上,自家的东西何时还成了‘赃’?它是从别处销往我寺,还是要从我寺销赃他处呢?”
孙处长闻言,脸色变了变,讪笑道:“主持大师莫怪,我也是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还望大师见谅。”
无相大师又指了指我:“这位翟施主是我请来的能工巧匠,专门为修复这壁画而来。他的修复技艺,是得到过行业专家认可的。就在我们山西境内,永乐宫、小西天的壁画修复,均出自这位翟施主之手。请问这孙处长,这修复之举又违反了哪条文物保护规定呢?”
孙处长见无相大师是真动了怒,立马和颜悦色道:“主持大师,你千万别误会。我们这次来,愿望和你都是一样的,都是来保护这件文物的。你应该事先知会一声,让我们记录在册。至于修复,这本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但也得按照流程走嘛,考察、送检、评估、请示、审批……一项工作都不能少,不然可经不起检查。保护文物嘛,规范一些总是没错的。”
无相大师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好好看看这些壁画!颜色差不多快褪色已尽,墙皮也几乎脱落殆尽,等你们一套流程走完,还修复个什么劲?”
孙处长尴尬地笑了笑,只是不停念叨:“情况再怎么紧急,流程还是要走的嘛……”
局面就这样僵在那儿了。
孙处长带的人把壁画团团围住,不让我们靠近,说要把现场封锁起来,等上级批复后再按照上级指示处理。
无相大师心中虽有怒气,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怜惜地看着壁画,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到一向镇定自若的无相大师此番这般束手无策,我心里也是极其内疚。
要不是我蓄意窥视寺中机密,说不定大佛光寺这个隐藏数百年的秘密将继续隐秘地传下去。
不过我又转念一想:“秘密的曝光其实也是文物的一次自我救赎,根本无法判定谁是谁非。我唯一错的,就是把曝光秘密的主动权,从大佛光寺手里抢了过来。”
就在我后悔不已的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藏经阁不是阅读佛经的地方吗?今天怎么这么热闹?三教九流的闲杂人都能随意进出了吗?简直有辱佛门清静之地啊。”
我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在心里笑了起来。
“这个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主,果然不会走远,来得正好。”
只见一个年轻人步履轻快地跨过藏经阁的门槛,走了进来。
无相大师看见这个人,皱了皱眉头。
而孙处长则恢复了倨傲的态势,声色俱厉地问道:“你是谁?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