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蔡从章一开始就绝不会想到,我会拒绝他。
他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
不过,他立马恢复了镇定,脸上依然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小翟,你可能还并没有清醒地认识到你现在的处境。莫非昨天我给你说的还不够详细?”他缓缓地说道。
“我现在很自由,也不想趟这趟浑水,我准备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郑重其事地说道。
蔡从章轻笑了一声,说:“入局容易,但要主动出局,就难咯。至少,那个警察就不会放过你。”
我好奇地问道:“我又没犯法,他能把我怎样?”
“和台湾前国民党高官的后代、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学者厮混在一起,不经允许,也不主动报告,就私下频繁交往,意欲觊觎敦煌国宝!仅这一项,上面就会加重对你的不信任,加强对你的监控,让你寸步难行!还想跑?跑得了庙吗?”蔡从章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此时的他,根本不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倒像一个工于心计的特务。
“所以,你是故意在王警官面前主动交代身份的?”我气急败坏地问道。
蔡从章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如果你还想重新回到敦煌研究院的工作小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冯老失踪后,那个工作小组已经易主,没有人会再想到你。听说黄显达已经进入小组担任专业顾问了,他这次明显已经不再遮遮掩掩地掩饰身份,而是选择了直接下场,可见所图非小。在他眼里,其实你的工作早就完成了,拍卖会结束的时候,就完成了!难道你当时看不出来?”蔡从章语速平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听到蔡从章这番话,我非常震惊。
震惊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
一是,他一眼就看透了我内心真实的想法,这种洞察人心的能力,太可怕了。
二是,我倒不是对自己的处境担忧,而是完全没想到,黄显达会进入到研究院成立的官方工作小组。
一个社会人士,进入官方组织,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官方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人了!
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
那冯老毫无绑架痕迹的失踪,会不会也被官方解读为潜逃?
我冷汗直冒,不敢继续往下想。
见我这般模样,蔡从章笑了。
这也许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只有我,才能看到你的巨大价值。而且,现在还能不顾一切地帮助你的人,也只有我。”蔡从章的笑容,像极了救世主。
其实,王翔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已经没有选择。
因为王翔之前说得很清楚,与香港、台湾的人员交往密切,就将彻底失去敦煌研究院的信任。
不管这种交往,关乎友情,还是出于交易。
只要涉及国宝的安危,任何吹毛求疵的小心谨慎,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所以,当蔡从章热情洋溢地主动向王翔坦露身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如果想继续探索壁画的秘密、探寻冯老的下落,就只能和蔡从章合作。
我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是因为我想占据更有利的谈判地位,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蔡老,其实和你们合作,也并不是不可以。”我坐下来,缓缓地说道。
“说吧,什么条件。”
果然和老狐狸说话一点儿都不费劲儿,蔡从章一听就懂。
“第一,你们要向我提供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信息,绝不能有一丁点的隐瞒。”
“既然合作嘛,就要彼此信任,这点没问题。”
“第二,不能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不惜损坏甚至破坏中国的任何一件文物。”
蔡从章点点头:“放心,我们也是中国人,保护每一件中国文物,是所有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时,曾晓娇一声冷笑,不屑地说道:“当年,要不是我的祖辈们费尽心血,把故宫最顶尖的珍贵文物转移到台湾来,说不定,很多都已经流失海外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装模作样地在这儿跟我们谈保护?!”
曾晓娇的话,我竟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略显尴尬地低头不语。
“娇娇,话不能这么说。不同的历史时期,世界的格局、国家的强弱、人民的认识都是不同的,连居庙堂之高的当权者都无法避免历史的局限,何况普罗众生?”蔡从章替我解了围,“那第三条呢?”
“找到冯老后,我们的合作立即终止!”我抬起头,不假思索地说道。
蔡从章这次没有之前回答得那么爽快了。
他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才轻声说道:“这个要求,我也答应你。不过,我们换一种说法,如果冯世儒老先生永远找不着了,你是不是就一直和我们合作?”
说完,他的眼睛迸射出凌厉的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
永远找不到?
冯老的离奇失踪,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真的找不到了,我岂不是要和他们牢牢地绑定在一起?
“仅限这块壁画的合作。”我沉思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说道。
蔡从章立马摇了摇头,说:“其实,你和我们合作,你得到的,将远远多过我们。你将背靠台北故宫博物院深厚的历史底蕴,那里有着全中国、甚至全世界都绝无仅有的、丰富的文物和资料,你将有机会接触到那些冠绝古今的藏品,见到很多从未公布于世的历史资料。这对于一个……修复人才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修复人才……不就是一个泥水匠吗?”曾晓娇在一旁“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
我没有搭理她。
不得不承认,蔡从章的话,很吸引我。
他随便展示出的一张壁画草图,就能精确匹配一块从未面世的壁画残片。
没有丰富的学识、见识和文物储备,是达不到这样的程度的。
我必须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尽快破解壁画之谜,找到冯老的下落。
打定主意后,我瞥了一眼曾晓娇,说道:“我一个泥水匠,对你们来说,难堪大用,用完扔掉不就好了吗?为何非要长久合作?”
“因为台北故宫博物院,甚至整个台湾,都有一些壁画和文物需要修复,你知道的,现在愿意从事这一行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而精通古法、尚有家族传承的人才,就更加稀少了。”蔡从章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这老头儿打得是特殊人才引进的主意啊!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
虽然目前我并不知道冯老的生死,但心中隐约有种预感:吉人自有天相。
蔡从章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手和我握了握,说:“那就合作愉快,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去山西。”
“山西?为什么去山西?壁画可是在这里啊,在这里的61窟!”我惊讶地提醒道。
蔡从章“哈哈”一笑:“你认为待在这里还会有什么收获?”
“去山西就有?”
“五台山就在山西!还记得我们之前给你说过的吗?明显的错误,就是明显的提示。大佛光寺的寺门很蹊跷,就一定藏着我们尚未知晓也无法猜测的秘密,必须要去实地探查一下。”蔡从章胸有成竹地说道。
不得不说,蔡从章的思路非常清晰,一下子就找到了突破口。
“等敦煌研究院那帮老学究修复好那块已经毫无作用的壁画残片,说不定我们早就找到藏经洞的秘密了。”曾晓娇笑着说道,然后扭过头看着我,眼中充满不屑,“跟着我们,你是捡大便宜了。”
两人走后,我在屋里呆坐了很久,仔细捋了捋前因后果,觉得暂时跟着蔡从章,应该是个很好的抉择。
我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整理,晚饭时间,出去草草吃了个饭。
吃完饭回到房间,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刚想从沙发旁的茶几上拿起遥控板看看电视,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突然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张白纸。
这……好像之前没有吧。
我把白纸展开一看,里面用打印机打了几个字:有诈,别去!!想知道冯世儒的下落,今晚9点,61窟一叙。切记,别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