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e老头儿走后,那六个人收拾停当,就在洞门口站成一排,堵着门等着我的指令。
“你们让一让,阳光本就照不进来,你们这一挡,洞窟里壁画的情况,我根本就看不清。”我想让他们让出洞口,看能不能找着机会溜出去。
六个人就像聋子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
其中一个中年人递给我一把弱光手电:“用这个。”
见我犹豫,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是特殊光源,不会对壁画产生损害。”
我立刻明白了,这六个人,就如同少林寺十八铜人一般,不仅是帮手,更是看守。
我拧亮手电,把洞壁上的壁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揭取壁画的手段很多,必须要根据现场的具体情况,选择最合适的方法。
这对实施者的实操经验要求很高。
我没有经验,但老先人传下的营造之书和我对泥水活的天赋,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
来回观察几遍后,我在心里有了具体方案。
由于壁画酥碱化较为严重,泥层已经盐化松动,变得很脆,不能用锯取的方法,只能用平头铲和我特制的小铲结合使用,才能把壁画撬取下来。
在撬取前,还要对墙体进行加固,对起甲脱落的地方,先进行黏合。
由于壁画面积很大,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撬取下来,所以如何分块处理,就显得尤为关键。
现代的很多修复专家,考虑到撬取难度和保存的因素,几乎都采用方格等分的模式。
而我的老祖宗,却是根据壁画画面线条的疏密、人物场景的繁简、故事情节的轻重来进行揭取划分,后世还根据不断出现的新情况和总结的新经验,还补遗加入了以病害程度的轻重来确定切割边缘的划分方式。
这样揭取下来的土块虽然形状极不规则,保存和运输较为困难,但却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壁画的人为损害,最关键的是,能够严丝合缝地再次拼装回去。
“有这幅壁画的完整大图吗?”我平静地问道。
“数码照片可以吗?”一个背着包的人立马接话道。
“局部细节必须要清晰。”
“放心,连土壤颗粒都清晰可辨。”
那人一说完,立刻从肩上取下背包,掏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操作一番后,他把电脑推向我。
我一看屏幕,是壁画的局部细节图。
矢量照片虽体积庞大,但放大数倍后,细节依然不失真。
“准备工作做得挺充分的啊!”我在心里赞叹道,脸上却不露声色。
“可以用,打印出来吧。”我吩咐道。
那人立刻掏出手机,对着手机里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洞口递进来好几卷白纸。
“先切哪一块?”那人问道。
我朝着洞壁随意一指。
那六个人立刻走到卷纸堆旁,从里面分拣出早已编码的几卷白纸,调整好顺序之后,一一铺平,并在背面用胶带粘好。
做完这些后,他们示意我过去看看。
只见被放大好几倍的壁画局部图,被拼接了出来。
我连忙凑到刚才随意一指的洞壁上,仔细看了看洞壁上的壁画,和他们拼接出来的一模一样。
我越看越惊奇,这几个人,对洞内壁画的掌握程度,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我只是随意一指,他们就能立刻分辨出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般的工人,怎么可能具有这样的能力?
“还需要探明一下地仗层土壤的结构和年代。”我继续说道。
那个中年人眉头一皱,轻声说道:“这……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是西夏的壁画吗?”
“我需要更详实的数据,而不是一个大概的时期。一年的差距,都会让土层的质地完全不同,采用的揭取方式也完全不一样。用碳14或同位素衰减法测定吧,那个数据更精确一些。”
其实,这一步完全没有必要,地仗层的结构跟揭取壁画没什么关系。
“另外,矿物质颜料的成分和比例,我也需要知道详细数据。”
这一步,就更没必要了。
做这些无用功,我主要是想知道,他们的背后,到底有多强大的实力。
而且,我也看出来了,这洞窟里的壁画,他们根本没有进行过采样分析,断代也只是根据画面内容进行的初步判断。
因为,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临时”。
那中年人明显是他们的带头大哥,思索片刻后,满脸忧虑地说道:“你只有5天时间,这些采样检测,就要耽搁几天,我担心你根本无法完成任务。”
“那是你们的事!老头儿只说了,5天时间揭取。这些准备工作,可不能算在里面。”我悠然地说道,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他犹豫再三,又再次轻声补充道:“其实,也不需要那么精细,这幅壁画年代久远,就算揭取有点儿瑕疵,只要不影响主要画面,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
“对我来说,任何人为因素造成的瑕疵,都是不可接受的!精益求精,这是我做事的原则!”我的语气生硬得像一个古板的老干部。
那人不再犹豫,掏出手机,嘀咕了几句,然后一声令下:“干活!”
那六个人立刻开始佩戴乳胶手套,各取工具,开始在壁画前忙碌起来。
他们分工协作、配合默契,很快就完成了关键部位和各种颜色颜料的取样,装了几十根试管。
工作结束后,洞口立刻就有人取走了那些玻璃器皿。
我也没闲着,在他们拼接好的画卷上,用笔勾出了切割线。
“结果得等个两三天吧?”画好切割线后,我随口问了问已经饶有兴致围在我身旁的众人。
那中年人答道:“不用……应该很快。”
“那不可能!”我惊讶地看着他。
虽然我对这行不太懂,但陈峰以前告诉过我,光颜料成分的测定,就是一个漫长和细致的过程。
“你就等着瞧吧,耽误不了你的时间。”中年人神秘一笑,便不再开口。
下午,有人送来了一叠厚厚的资料。
“看看吧。希望我们没有做无用功,希望对你能有所帮助。”中年人递给我的时候,话外之音已经相当明显。
我接过来,粗略翻看了一下。
非常详尽!
断代的误差在5年之间,矿物质颜料的成分配比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这时,我才确信无疑:他们背后,有着强大的研究机构在做支撑!
这是啥局啊,挺下血本!
“翟总指挥,怎么样?可以干活了吧。”
中年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拿起那把小铲:“划线,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