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莺身子跌撞,膝盖的淤肿还没有好全,青石板上长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她神思恍惚,脑子里全是孙氏说的那句话,连傅允来了都没注意到,更没注意脚下,眼看就要滑倒在地,幸得傅允眼疾手快,一手托住她,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放在她背部。
熟悉的沉香味道。
卫莺抬头看去,撞入一双沉沉无波的眼眸,鸦青色睫羽蝉翼般覆下,没有沾染太多情绪。她身子一僵,猛然清醒过来,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自卑感涌上心头,死死用两手捂住脸,拼命想挣脱傅允的怀抱。侯府里的人看见也就罢了,如今竟被外男见到,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傅允的怀抱都不动分毫,死死钳制住她。
这样反复几次,卫莺的杏眸已然蓄满了泪,晕出点点洇红,她终是忍不住开口,“你放开我!”嗓音隐有哭腔,能听出来,她只是在强忍着不哭出来。
“不放。”
几日未见,她瘦了许多,腰只盈盈一握。他不是没抱过她,前些日子虽仍是瘦,摸着却是有些肉的,现在连骨头都咯人。傅允低眸看她,声音压抑。
泪水无声地滚落。卫莺拗不过他,以为他是没看清自己的脸,若他看清了,定是厌恶都来不及。她只好放下遮脸的手,仰脸与他对视,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半晌,她道,“王爷,看清了么?看清了就请离我远些吧。”
傅允抿唇不言,并未像卫莺想象的那般厌恶地推开她,避她如蛇蝎,反而收拢了双臂,馥郁的沉香气息几乎让她窒闷。
卫霜在一旁,期待着看到楚楚可怜的卫莺被傅允扔出去,可这一幕始终没有发生,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从古至今,怎会有男子不在意女子的容貌?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摄政王他,真就那么喜欢卫莺么?她双手紧握,本就不那么好看的小脸因为嫉妒而微微扭曲。
而卫柔,只是浅浅眯着眼,斜斜撑伞,遮住了颊上部分表情,旁人很难窥测她的心绪。
感觉到众人注视的目光,卫莺又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起来,不管怎样,他抱她这么久,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连同他身上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都让她想要逃离他的禁锢。
“若想被送去别院,你大可以挣扎。”众目睽睽之下,傅允在卫莺耳边耳语道。
此话一出,卫莺果然乖乖的不动了。她不蠢,能听懂傅允的言外之意,孙氏把她送出府,自然不会给她好好治疗,反而是让她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相形之下,傅允还没有那么坏。或许,她可以信他一次。
傅允这才护着她,朝向众人道,“孙夫人,卫莺妹妹本王自会带走,就不劳你费心了。”虽没有实质性的重话,可句句都渗着逼人的寒意,听得孙香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直到傅允他们离开多时了,她才缓过劲儿来。
卫莺跟着傅允,往李家村去。蕊心也一同前往。短短数日,李家村的麻疹已经传染了数百例,感染的主要是先前杏花村的村民。大灾之后有大疫,杏花村水涝严重,可能在转移的那日就已经在隐匿的传播,所以卫莺才会感染。此病大人病情尚稳,只是有很大可能会留疤,小儿病程迅猛,容易夭折,傅允已经派人把李家村封了起来,只能进,不能出。
临上马车,卫莺不确定是不是要和傅允同乘一辆,她眼睁睁看着宋轩拉着蕊心上马,她到底不能与这些侍卫挤在一起,眼下也没有多余的马车。思虑之时,马车内传来傅允的声音,卫莺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还不上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卫莺惴惴不安地伸手摸索车舆,有些吃力,忽觉手上一暖,一股力量把她带上了马车。她还来不及抽回手,那只手心有层厚茧的手已经不见。
他没再说话,她小心地侧着身子坐下来,尽量与他拉开距离,马车帘子半掩,卫莺余光不经意瞥见,他侧脸隐现在或明或暗的光线里,无可挑剔,只是凤眸微敛,似有藏不住的倦色。
“王爷。”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发出沉闷的声响,反而更显车内的静。“我的病,是会传染的。”
“哦。”他连眼皮都不动一下,不甚在意。
卫莺虽不喜傅允,可还是不想无辜之人被传染,见他如此无谓,一时倒心急起来,语速也变快了,“所以我让你离我远点,是为你好啊。再不济,你也该学着他们那样,蒙个面巾……”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允打断,他转头看向卫莺,“为我好?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他语带促狭,细长凤眸似含浅浅笑意,深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卫莺顿时感觉坐立难安。她撇过头去,不再搭理他。本是好意提醒,却被他曲解成另一种意思,她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