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流淌下来,打着芭蕉,滴落在青石板上,连日的潮湿为青石板染了层薄薄的苔藓。蕊心挽起裤腿提着食盒快步回宜兰苑,她在东厨碰到了宋轩,宋轩只说王爷给小姐准了几日假,没细说原因。
蕊心心里喜滋滋的,本来还忧心小姐的腿,这下小姐能安心养身子了。她估摸王爷是不是知晓了昨日的事,心疼小姐,才会如此。自小姐娘亲江氏过身,小姐在侯府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生怕被人挑了错处,若是能得了摄政王爷的青眼,未尝不是件好事。
卫莺一觉睡到了晌午,她昨夜本来睡得不甚安稳,做了好些怪诞的梦,后来不知怎的,不再发梦,身子的细小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她揉揉眼,看了看天色,这才惊觉时候不早了,又联想到傅允呵斥父亲的恐怖模样,慌里慌张地想穿衣裳起来,被蕊心拦住了,贼兮兮地笑说她这几日都不必去。卫莺哪里不明白蕊心的鬼心思,只是她对傅允无意,没多少高兴的情绪,反倒微觉惶恐。两人说着体己话,卫莺忽略了屋子里残留的沉香味道。
这几日过的,说平静也不平静。
卫柔来探望过一次,提了好些补品,言语间尽是关心,还说了卫霜的不是,替她向卫莺赔礼道歉。
卫霜的马车不知怎的,半路上突然散架,人摔了个狗啃泥,在床上疼的嗷嗷叫。
秦淮河支道基本修筑完毕,开闸泄洪那天,金陵城的百姓专程跑去看,把秦淮河围了个水泄不通。有诗云,凿道分流除水患,开渠筑坝解民忧侧听神禹高声吼,喜见潮消锁浪头。①自此,大楚昭宁年间金陵水患治理已近尾声。民间传,摄政王爷是鲧禹再世,亲自下河治水,英武非凡。适龄的金陵女子就算没有见过傅允,提起他没有不春/心荡漾的。
卫莺听蕊心的描述,心里觉得安慰,这几日雨势已消减许多,唯余绵绵细雨。她渐渐担心起另一件事来。无他,近日总觉脸和身子痒的不行,忍不住去抓挠,结果抓挠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丑陋的红色疤痕,上了药也不见好。更可怖的是,蕊心一开始不这样,后面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这病,就像是……会传染一样。
卫莺从前总喜欢照镜子,现在变得连镜子都不敢照了,让蕊心把屋子里的镜子都收起来,也不敢出门,怕旁人见了笑话,且地上积水的地方,总能不小心窥见自己长满麻点的脸。若是这疤痕好不了,她怎么敢去参加太子选妃宴,只要稍稍想到元昊哥哥看到这张脸的表情,卫莺就觉得窒息。泪水溢满眼角。除了暗自垂泪,她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蕊心是下人,到底要出入小院。侯府的丫鬟仆役们,见她脸上有麻点,都躲她远远的,又见三小姐一直闭门不出,便猜测三小姐是不是也得了这种怪病。
卫柔想到自己前些天还去探望过卫莺,颇为恼恨,立刻回去洗干净身子,直搓到不能再搓,生怕被卫莺给传染了。好在她并未出现症状,不然她真是能恨死卫莺。
“春芳,你去散播一个消息。就说三小姐未出阁前与山匪有染,得了一种治不好的怪病,浑身上下都是麻点,容貌尽毁,想来是遭了报应。”
“蕊心,你见着我,怎么还绕道走啊?”宋轩刚随傅允一道回来,好巧不巧就碰着了蕊心。前阵子蕊心见了他都会热情地打个招呼,今日着实有些反常。
蕊心见躲不了,忸怩地转过身来,微垂着头,有些瑟瑟。宋轩这才看清,那张俏生生的巴掌脸上布满了红色麻点,这麻点不光脸上有,手背上也都是。
他正待过来细看,蕊心硬生生往后退了几步,头摇成了拨浪鼓,“宋大人,你别靠奴婢太近。奴婢身上的麻点,是会传染的。”嗓音里,微带着几分委屈。旁人见了她,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她,宋大人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她无端生出些委屈来。
宋轩刚跟傅允汇报过李家村的麻疹疫情,傅允态度很明确,不让卫莺参与进来。可蕊心这症状,和麻疹简直一模一样。宋轩敏锐地再问,“你家小姐呢,可有相似的症状?”
“小姐她……和奴婢一样。”她本不欲说的,可这事瞒不了太久,迟早传到摄政王爷耳朵里,索性说了出来。说不定宋轩还能帮帮她们。
宋轩神色未变,并没有蕊心想象的嫌弃之色,反而朝前走了几步。蕊心退无可退,只得与他对视。他容貌虽远不及傅允,到底算得上相貌堂堂,蕊心难得这样近距离地看他,莫名有些脸热。
“你莫怕。我马上去禀告王爷,王爷定不会不管你们的。”
宋轩离开良久,蕊心耳畔除了飒飒的风雨声,还回响着那句“你莫怕。”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时,才急匆匆走了,险些误了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①来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