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家村用完晚膳,卫莺同傅允一道回了平阳侯府。
卫霜早在侯府门口候着了,天色已从渐黄昏转为暮色沉沉,她的腿也开始酸软。她提着食盒左顾右盼,时不时地就拿出小铜镜照一照,生怕精心画的妆花掉,在傅允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卫霜鬓发上簪着朵新鲜月季,嘴唇涂成嫣红色,圆脸白的像是抹了面粉。三姊妹里面,她出落得最为普通,也最肖孙氏,如今连打扮也愈发与孙氏相似,平白地添些俗气。
见傅允和卫莺二人过来,卫霜的眸子倏地一亮,赶忙迎上去问安,可问完了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一对招子在傅允身上不安分地上下逡巡,想看又不敢看,颇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
傅允被她看的不耐,眉头轻皱,眸光有些发冷,看在她是卫莺大姐的份上,耐着性子问道,“还有何事?”
她这才慢慢打开食盒,食物的热气散了出来,卫霜忸怩地开口,“王爷,这是臣女为您熬制的荷叶冬瓜汤。您长居上京,金陵地处江南,夏天湿热,想必不大适应。臣女特意给您熬了这汤,想给您去去湿气。”
傅允在上京是京中贵女们争着攀扯的男子,怎会不知卫霜对自己的这点心思。他对卫霜无意,第一反应是去看身旁卫莺的反应,可她好像半点反应也没有,不急不躁,安安静静地撑着伞等他。这反倒让傅允心头烦躁。
“罢了,本王不需要。卫莺妹妹这些时日同本王一起治水,体内湿气也重,还是留给卫莺妹妹喝吧。”鸦青色睫羽垂下,压下眸中情绪翻涌,他轻嗤一声,笑声在密密的雨幕里化开,转身离开。
卫霜呆愣愣地看着傅允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二妹心思细腻,她的主意不会有错,再者,昨日摄政王明明瞧见了那幅画,怎地没与卫莺生出嫌隙?如此种种,她实在想不通。再看看一脸无辜的卫莺,卫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荷叶冬瓜汤,她就是倒掉喂狗也不会便宜了卫莺。
“走开,别挡路!”
卫霜提着食盒,哼哧哼哧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故意撞倒了卫莺,心里的怨气总算发/泄不少。
卫莺没想到她会推搡自己,一点没有准备,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肘和膝盖勉强支撑着,才没有碰到头,伞滚落在一旁,冰凉的雨水毫无遮掩地淋下来,手肘和膝盖两处才后知后觉传来钻心的疼痛,柳眉疼的微蹙,想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却一次次败下阵来。睁着两眼看这漫天的雨幕和四周的侯府高墙,泪水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
她想娘亲了。娘亲在的时候,孙氏和卫霜虽然嚣张,好歹会顾忌江氏正妻的位子,而现在,她们甚至可以明目张胆地羞辱自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卫莺也不怪爹爹,卫渊处理朝政已是繁累,侯府内院由孙氏掌权,他无暇顾及也是寻常。她只是难过,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像娘亲一样无条件护着自己的人了。
“小姐,你没事吧!”
蕊心见卫莺到点了还未回来,心里焦虑,便想着出来看看,谁知一来就瞧见自家小姐摔倒在地,还淋着雨。蕊心看着心疼地不行,赶紧过去扶起卫莺,“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摄政王欺负小姐了?你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去寻侯爷,让他为小姐做主!”
卫莺脸色不好,有些发青,听着蕊心义愤填膺的一席话,心里多少感到一丝暖意,她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意,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还是那么冲动。若是他欺负了我,你找侯爷,又顶什么用。官大一级压死人,爹爹怎么敢与摄政王作对?更何况,也不是他。蕊心,你别担心我,我无碍。此事不要声张。你扶我回去罢。”
小姐都这样说了,蕊心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其实她也看得出来,摄政王大多数时候都是护着自家小姐的,那能欺负小姐的,多半是孙氏或者卫霜,若此事传出去让她们受了罚,摄政王走后,小姐的处境会更加难过。她们已经能做出污了小姐清白的事,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虽然小姐从没与她细说过这事,也没明面上怀疑过谁,可这高门侯府里,腌臜的事从不会少。
宋轩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都禀告了傅允,傅允眸光沉沉,里面似有漩涡涌动,说出的话让宋轩瞠目结舌。王爷行事,一向光明正大,怎的竟干起吩咐他在卫霜马车上动手脚的缺德事?
蕊心给卫莺上了药后,卫莺便熄了灯,早早歇下了。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身子的痛楚即便是睡着了也感觉得到,她的小脸因疼痛而些微扭曲,身体蜷曲,缩成小小的一团,轻微的颤抖着,口中时不时呢喃着“娘亲”二字。
傅允是子时来的,指腹摩挲着她眼角的泪痕,轻柔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她的后背,馥郁的沉香味道和卫莺身上的浅浅梨花香混在一起,交织成另一种令人心醉的缠/绵味道。渐渐的,卫莺的身子不再发抖,口里也不再呢喃出声,呼吸也变得悠长,想来是睡得安稳了,傅允才放下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