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闻家来人了。
比闻绰想象中要早,足足提前了一年,也许重生以来,他这只小蝴蝶所煽动的翅膀无形之中也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
荣叔站在门外,看着眼前锋芒毕露的少年,一时竟显得犹豫起来,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当年柳若卿带着闻绰离开后,樊秋云就不许闻家上下再提起有关他们的事,闻天浩自然也顶替了大少爷的位置,哪怕外界隐隐知道当年这一段纠葛往事,也没有多加在意,毕竟小三上位的故事实在屡见不鲜。
谁赢了,谁就是胜者,很显然,当年樊秋云技高一筹。
荣叔是闻锦城身边的秘书,多年来虽然不曾偏向哪一边,但明里暗里着实受了樊秋云母子不少恩惠,某种程度上,他并不希望闻绰回去接管公司。
“少爷,”荣叔终于开了口,“方便聊聊吗?”
闻绰听见这个称呼只觉得讽刺,一句话不说,抬手就要关门,却被荣叔眼疾手快的挡住:“是董事长派我来的,他知道这些年您受了不少委屈,不管怎么样,躲避并不是办法,还是希望您能和我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他目光看向门内,显然是想进去,却被闻绰用身体挡住了视线,二人无声的僵持着。
荣叔道:“我只是个跑腿办事的,这样回去没办法和董事长交差,不管成不成的,您总得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话说清楚不是。”
白杨还在里面,闻绰不大想在门口吵架,又或者说早已经过了赌气的年纪,谩骂诅咒都毫无意义,睨着荣叔诚恳的脸,他眼中闪过一抹冰冷,面无表情的道:“去楼下等着。”
然后咣一声带上了房门。
看见闻家来人,闻绰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事实上,他心里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没有欢喜,没有憎恨,仿佛那些人只是过往云烟,早就在上辈子死的那一刻就散的干干净净。
他站在原地,出神片刻才走进卧房,白杨有点发烧,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见闻绰进来,掀开有些沉重的眼皮,费劲的坐起了身。
闻绰原以为他会问什么,但耳边却是一片静默,半晌后主动开口,
“你好好休息,我下去给你买点药。”
此言一出,白杨忽然抬头攥住了他的手,有那么一瞬间,闻绰感觉自己的腕骨几欲被他捏碎,脸上显了些隐忍的痛意,正欲说些什么,白杨又悄无声息的松开了他。
“早点回来。”
白杨收回手,唇瓣有些干裂,他定定望着闻绰,又重复了一句:“早点回来……”
闻绰靠过去抱住他,莫名感觉又瘦了不少,手伸进被子里,替他揉了揉腰,然后低声问道:“还痛不痛?”
白杨抵着他的肩膀,无声摇头。
闻绰出门了,他走下楼梯,发现荣叔仍饶有耐心的在巷子口等着,径直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包烟,掀起眼皮,意味深长的道:“有什么话,说吧。”
荣叔不大适应在街头谈话,左右看了一圈,发现人潮拥挤:“要不我们找一个清净点的地方?”
“这里没有清净地方,”闻绰目光讥讽,然后对着远处的黑车抬了抬下巴,“车上说吧。”
荣叔只能答应,并且十分恭敬的替他打开了车门,然后把司机赶下去,坐到了闻绰身旁,狭小的车厢内一瞬间充斥着烟味。
荣叔顿了顿才斟酌着开口道:“董事长近年来身体不大好,其实一直都挂念着你,虽然当初与夫人离婚的事并非他所愿,但到底亏欠了你们很多,现在也是想尽力弥补,把你带回闻家去……”
闻绰一直在吞云吐雾,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荣叔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毕竟那位心脏不好,活也活不了多久,董事长私心还是把你当做继承人的,以后由你来接管公司。”
这个时候的闻家已经是一具空壳,说是烂摊子也不为过,闻锦城带他回去,无非是想稳定人心,把他当做一个可操控的傀儡,上辈子闻绰接管公司后,一直在忙忙碌碌的收拾残局,马不停蹄的填补资金漏洞,可以说那老东西造的孽全让闻绰一个人还了。
换个人,说不定欢天喜地的就跟着回去了,闻天浩是个短命鬼,闻锦城年纪大了也生不出孩子,熬几年也能把他们都熬死,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接管闻家。
闻绰被烟熏的慌,微微抬眼,落在荣叔眼中却是意动的表现,开始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微微转了话锋:“只是如果要回去的话,您只能以二少爷的身份,也就是说,樊秋云女士对外还是您名义上的母亲,董事长知道这件事有些过分,不过为了闻家的声誉着想……”
闻绰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会打游戏压根没别的优点,没想到现在还得加一条,够能忍,乌龟王八蛋都没他能忍,自己上辈子得是穷疯了吧,这么丧/权/辱/国的条件都能答应。
闻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反问道:“闻家还有声誉吗?啊?”
荣叔面色微变,一时吃不定他的态度,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就见闻绰忽然止了笑声,睨着车窗外的景色,神情莫测:“毕竟父子一场,让我跟他说说说话吧。”
荣叔觉得也合理,应了一声,拨了个号码出去,对那头说了句什么,然后把手机递了过来。
闻绰接过手机,脸上的表情趋近于淡漠,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然后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阿绰?”
闻绰道:“是我。”
闻锦城老的很厉害,偶尔出现在新闻上,也是认不出当年的模样了,不过语气依旧是记忆中的高高在上:“嗯,别耍性子,早点回来吧。”
仿佛闻绰待在这个地方十来年,所有过错都与他无关。
闻绰问:“你身体怎么样?”
闻锦城又咳嗽了两声,声音浑浊,有些气喘:“就那样。”
闻绰笑了:“早死早超生,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等闻天浩死了,你们闻家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反正他和白杨也生不出孩子。
闻绰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在荣叔瞪大的双眼中把手机扔了回去,毫不犹豫的下车,咣一声带上了车门。
真是蠢,真是蠢……
闻绰实在不明白自己上辈子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居然真的回了闻家。
他熬死了闻天浩,熬死了闻锦城,樊秋云也痛失爱子,发如枯槁,上辈子的闻绰是真真正正孤家寡人一个,等回过头来的时候,白杨已经不在了。
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想要,可最后什么都没得到,除了钱只落得两手空空,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闻绰一点也不开心。
他怎么就,真的把那个傻子丢在了这里呢……
闻绰径直往药店走去,荣叔也没有追上来,那辆黑色的车子停留片刻就开走了,卷起一地枯黄的落叶。
时间是停留不住的东西,和闻绰一起玩的那帮人,到年纪都出去挣钱养家了,而闪电也早就收拾行囊前往大城市,身边来来去去,最后一直陪着他的,仿佛只有白杨。
闻绰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像是在摆弄花盆里的植物,听见开门的动静,动作微微停顿片刻,却是没有抬头。
“药放桌子上了,记得吃啊。”
闻绰说完就进了房间,一时只能听见柜门开合的声音,片刻后又走出来,到门口套上了鞋:“我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回来。”
白杨走进房间,看见地上装满衣服的行李袋,拉链拉了半边,露出半条黑色的衬衫袖子,鼓鼓囊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撑破。
膝盖控制不住的,一点点弯了下去,最后与冰凉的瓷砖相触。
窗外透过夕阳的余晖,晚霞布满天空,依旧美的静心动魄,白杨拉开行李袋,里面装着胡乱塞进去的衣服,裤子裹着睡衣,袖子绕在一起,春夏秋冬混杂,像蛛网一样杂乱。
他把衣服拿出来,然后一件件的叠好,一丝褶皱也不留,平平整整放进去,比刚才还多了些空位,深秋气候寒凉,寸寸侵蚀着骨骼,膝盖不多时就麻了。
白杨拉开衣柜,又放了两件毛衣进去,再把拉链重新拉好。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背靠着床边,抱膝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进去,一动不动,像睡着了。
闻绰拎着新买的行李箱回来,就瞧见白杨这幅样子,冷不丁吓了大跳,伸手把人捞了起来:“怎么坐地上了,多凉啊。”
他抱着白杨,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发现没有烧起来,这才放心,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把你衣服收拾收拾吧,后天跟我一起去z市。”
白杨闻言身形一顿,眼神迷茫,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什么?”
闻绰解释道:“我攒了些钱,咱们去z市住吧,明天找三婶退房,东西能卖的卖,不能卖的扔,到那边买新的,衣服简单收拾收拾就行。”
闻锦城那么自命不凡,今天被自己一通骂八成快气死了,闻绰不觉得他会再接自己回去,不过暴露住址总是让人不太舒坦,趁这个机会离开临县也好。
他说完见白杨不动,苦恼的抓了抓后脑勺,试探性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总觉得不太可能。
“……没有。”
白杨摇头,神情还有些怔愣,闻绰见状这才放心,拎了两个行李箱过来:“你一个我一个,剩下的用行李袋装,旧衣服不要,直接扔。”
旧衣服直接扔的话,可能就不剩什么了。
闻绰不会收拾行李,胡乱扒拉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白杨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尾音沙哑,像羽毛在撩动心脏:“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来,躺平等你,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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