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邵循挑的差不多,再往下就没有看的过眼去的了,这才让人把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珠宝小心装好,直接送进宫去,跟皇帝手拉着手下楼来。
“怎么样?我这里的好东西也不少吧?”邵循有点小得意。
“确实不少,”皇帝笑道:“只是被你一天搬空了大半,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都用上。”
邵循故意道:“原来您不喜欢?那就再还回来就是,不必勉强。”
皇帝一顿,随即面不改色改口道:“但是你既然费心选了,朕……我也不好挑剔,就全都收下,多谢夫人美意了。”
邵循笑着啐了一下。
皇帝问道:“方才那掌柜和你在说什么?”
“您看见了?”邵循一开始抿着唇笑,后来经皇帝一再追问,才低头道:“说咱们般配呢……”
“……果真?”
“谁还敢骗您不成?”
“小撒谎精,”皇帝轻飘飘的盯了她一眼:“这世上除了你,确实没怎么有人在朕面前随口说瞎话。”
邵循便停下来,将皇帝的头拉低,在他耳边低声道:“李叔还说,觉得旁人跟您比,就有天壤之别。”
皇帝一时没说话,邵循奇道:“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皇帝看似平静道:“你的人倒是都很有眼见。”
邵循好笑道:“……您这是在夸我夸他们还是夸您自己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的何晋荣和玉壶对视一眼,都觉得后槽牙酸得难受。
邵循有些不舍的跟李掌柜到了别,转身刚要出门,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道带着不确定语气的声音道:“你、你是……?”
邵循一愣,她回过头来,见一个长相俊美却有着乱糟糟胡须和深色面庞的中年男人站在银楼中的柜台旁,正一脸愣怔的望着她。
邵循觉得这人十分的眼熟,她的嘴动了动:“你……”
中年男人反而彻底认出了她,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阿循!是阿循么?”
邵循松开了皇帝的手,不由自主向前踏了一步,马上就又被拉了回去。
皇帝皱起眉,身旁的护卫立即将两人围起来,呵斥道:“止步!”
就在邵循有些茫然的时候,那男人被拦在外围,明白过来自己怕是有些莽撞,连忙解释道:“阿循!我是舅舅,你不认得我了?”
“舅舅?”邵循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将这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发现除去这黑黢黢的肤色和满腮的胡子之外,这人竟然真的跟印象中的舅父郑永明十分相像。
“你、你真是舅舅?怎么变成、变成……”
郑永明和邵循之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二人感情极佳,长相也很相似,甚至哥哥比妹妹还要更精致些,都说外甥像舅,邵循小的时候与其说像生母,不如说像舅舅更恰当。
由此可以知道郑永明是怎样一个绝世美男子,郑云乔就已经十分英俊了,但是跟他父亲比,就显得像被公孙氏拖了后腿似的不怎么出众了。
郑永明才华横溢,刚满二十岁就已经中了头名状元,又生的一副罕见的好相貌,是当年出了名的才子和美男子,据说在老家江阴时是城中一大半女子的梦中情郎。
他金榜题名后在翰林院老老实实的窝了好多年,又按例外放,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一步步升到了布政司的参政,是个从三品的官职,以他的四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是相当有能力了。
上次见他时邵循才只有十二三岁,分明记得那时候自家舅舅面如冠玉,唇若涂丹,是个风流俊美的美男子啊!
“一言难尽,”郑永明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邵循已经入宫为妃了,只是方才一时激动没考虑到,这时候一冷静,看着邵循这边的情景,也就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冷静的向外甥女身边的男子拱手道:“卑职郑永明请尊驾安。”
皇帝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幸好这时候店里没怎么有人,要不然方才这一出就要引来围观了。
他见邵循似乎也是想跟舅舅说些话的样子,刚想说要不要就在银楼中在坐一会儿,郑永明便恭恭敬敬道:“大人,外面说话不方便,寒舍离此不远,不如请二位移驾,也就此歇歇脚。”
他的视线转向邵循时明显柔和了下来:“家里的老夫人也十分思念娘娘。”
郑永明是开国元年的状元,连皇帝都有印象,又因为是邵循的舅舅难免多了几分关注,知道他这次回京述职,并且吏部的考评极佳,年后应该就会确定将其调回京城。
要不是这阵子杂事太多,皇帝应该召见过他才是。
他今天就是陪着邵循出来的,因此侧过头去看她的意思。
邵循犹豫了一瞬,但是他们舅甥足有七八年没有见面,她自然也有些想念,便微笑着同意了。
郑家离这里确实不远,坐着马车也就不过一刻钟就到了,郑永明有自己的车矫,也不太敢往皇帝跟前凑的太近,便仍一个人坐。
他当年离家赴任,是单独一个人,家里夫人儿女都没有带走,原本想着郑云乔和邵循的婚事自有两家长辈操持,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因此十分放心,结果到了小儿女适婚的年纪,自己儿媳的人选竟然真的有了争议。
他当然不同意,只是鞭长莫及,他再有意见也不能丢下责任回来处理家事,没多久邵循主动放弃,连老太太都认了邵琼,他在山东听到消息时真是感觉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的这么快,儿子的婚事稀里糊涂的就换了人。
郑永明倒没有因为邵琼是庶妹之女就低看她一眼,也不说跟邵循关系亲近就偏疼她,但是,就他在京时这两个女孩子各自的性情才能……是吧,没什么可比性嘛。
只是木已成舟,除了他之外似乎所有人都一副非常正常,没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连邵循自己都对这桩婚事没什么留恋,郑永明再觉得别扭,也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想着妹妹独自难过了几天,也就只能认了。
之后没过多久,就听说邵循进宫的消息,这又是个想都没想过的走向,从郑永明第一次听说这个传言,到邵循以贵妃之位进宫,其实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亲外甥女就已经是贵妃娘娘了。
快到他要不是了解妹夫的谨慎,几乎要怀疑是英国公主动卖女求荣,把好的那个嫁进宫去,留给他们家一个次……不是那么优秀的了。
至于邵循,他作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自然也为她担心,但是他知道皇帝的为人,对后宫还挺宽容的,并不过分苛刻,如果不谋求什么大的利益,以老英国公留下的情分和邵循的品貌,皇帝就算不说荣宠,应该也会多加照顾,不会让她轻易吃亏的。
不是郑永明不考虑外甥女的终身幸福,而是他十分理智,知道一旦进了宫,安全平静的活到最后就已经是非常好了,再强求其他,反而是极其危险的事。
这几年过去了,邵循在宫里独得圣宠,孩子都生了两个,眼看就要封后了,郑永明为此十分高兴,自觉的皆大欢喜,结果回到家没两天,才发现他对外甥女的担心是多虑了,自己家里才真正让人头痛。
等到了郑府在正厅坐下,皇帝坐在上首,郑永明吩咐人将家眷带过来,就站在下面打算将路上打得腹稿复述一遍,毕竟当着皇帝的面,他连开口问邵循过得怎么样都不行——这不是怀疑皇帝对他外甥女不好吗。
他正斟酌着,就有些惊讶的发现邵循竟然先于皇帝开口了:“舅舅这些年可还好?我看您给外祖母写的信,猜到都是只报喜不报忧,没想到不过几年不见,竟然大变样子了。”
邵循打量着自家舅舅,这几年不见变化实在太大了,但是仔细一瞧,还是能看出昔日的影子,让她渐渐消去了陌生带来的疏远,他们几个孩子小时候都比较爱缠着郑永明玩耍,不光是因为他性格爽朗,更是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就连第一次见他的小孩子都会喜欢看他的脸。
郑永明看皇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邵循说话,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便摸摸自己短短的胡须,不甚在意道:“日头晒的,这样倒更好,自从晒黑了又有了这把胡子,办差的时候都比之前容易多了,百姓同僚们也愿意亲近。”
他的长相在年轻时带来了多少好处,真正在外为官,尤其是在那种乡野村间就能带来多少麻烦,让人不堪其扰,现在就好多了。
这一句话的风格,让邵循像是回到了小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开始亲近了起来。
她笑着对皇帝道:“陛下,我舅舅之前是很有名气的美男子呢。”
皇帝对郑永明昔日的长相还有些印象,确实是还可以,但是……
“男子的长相并不重要,有才干才有本事,郑卿差事办的不错,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
郑永明立即有些惶恐,连忙道:“陛下所言极是,外貌只是皮相,臣明白。”
邵循冲皇帝眨了眨眼,就不在自己舅舅面前拆穿他的鬼话了。
明明他对自己的容貌也在意的很,但凡听到自己夸赞他长得好看,好心情就能持续许久。
郑永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陛下,微臣斗胆,贵妃娘娘毕竟年轻,不知侍奉您与皇太后可还周到?”
邵循也看向皇帝,听他如何回答。
皇帝在邵循的目光下说道:“贵妃对朕恭肃勤勉,恪尽职责,无论上下都交口称赞……并无任何不妥。”
郑永明听到后更加放了心,但是邵循却睁大了眼睛,悄悄伸到皇帝袖子里去捏他的手。
——明明她的好处不少,这人偏偏着重强调了和她在皇帝面前最沾不上边的“恭肃”二字,这是在故意当着她长辈的面在打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