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要是一般的举人居然肯定没那个资格引得皇帝瞩目,但是既然是邵循的哥哥,自然跟其他人待遇不同。

眼见着这一群年轻人进了“云来客”的大门,皇帝收回视线,对邵循说:“朕特地调过他的考卷,你这个哥哥,文采一般,但是观点朴素务实,虽然年纪轻轻,倒很是老成持重。”

皇帝见微知著,邵循有些佩服:“陛下说的不错,二哥不是那种聪慧天成之人,但自小就勤奋知上进,先生都说他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从来不知走捷径,虽然乍一看不够机灵圆滑,但是要想挑他的错处,却也很难。”

皇帝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更欣赏外向甚至有点张扬的人,但是他近来年纪渐增,就觉得年轻人过于张扬莽撞,嫌弃人家不够持重了。

邵辉这种虽出身高门,但是没有骄奢之气又踏实的人,皇帝倒是容易生出好感,更何况他还是邵循的哥哥,自然更是另眼相看。

皇帝笑道:“既然碰上了,不如叫进来,朕见见他?”

邵循抽了抽嘴角,“我回避一下?”

你跟人家妹妹私底下见面,现在还要大摇大摆的让人家看见,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那便算了,”皇帝只是随口一说,听邵循说要回避便作罢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偏要叫这两人出点状况。

这间茶楼是邵辉妹妹的产业,他带着朋友来玩自然有专人服侍,便来了个殷勤的小二带着上了二楼,找了一件靠里的雅间给他们。

邵辉名义上是这一群公子哥儿里身份最显赫的一个,但是一来他是庶出,再就是人也沉闷些,跟他们交往时沉默者居多,也从来不是什么风云人物,因此这次虽说是在自家的产业,但是他仍是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最边上。

每间雅间的门口都有珠帘相隔,邵辉偶尔一抬头,就发现一个眼熟的人正坐在一道珠帘后。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这似乎就是妹妹邵循的贴身侍女玉壶。

邵辉只以为邵循是带着丫鬟出来走走,在此处歇脚,虽然也有一点疑惑为什么玉壶会守在外面,但也没有想太多,他犹豫了一下,撩开珠帘,“玉壶,阿循是在里面么?”

玉壶忧心忡忡的守着门,听到邵辉的声音惊的险些跳起来,脱口而出道:“没、没有,她不在!”

等看到邵辉脸上起了狐疑之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强自镇定道:“我是说,大姑娘走累了,现在里头歇息。”

他身后的朋友们都听到了他们的话,邵辉虽然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但是他的妹妹却很有名,毕竟少年们对相貌姣好的女子总会格外留意,而英国公府的大小姐国色天香,只要见过的都会有很深刻的印象。

这下子平时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儿们都骚动的起来,你推我我推你的想上前去看看,又怕唐突了小姐,包括公孙楠在内都有些期待。

暗中侍奉皇帝的人提起了精神,但是这些人都是官宦子弟,其中还有一个是邵姑娘的哥哥,他们难免多花了一瞬去斟酌如何动作才得体。

结果这边邵辉对着玉壶刚张开嘴,就有几个少年被推搡的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扑在了邵辉身上,他猝不及防的在玉壶的惊呼声中扑进了门内。

即使是亲妹妹,也没有不经通传就硬闯的道理,邵辉自觉有些失礼,站稳了之后立即就要向邵循道歉,但是他一抬头却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雅间里桌子靠里,门口的人是瞧不见人影的,但是邵辉站的地方却能勉强看到邵循和皇帝的小半边身子。

但是即使就这么点,还是足以让他察觉出这是个男子。

邵循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皇帝,心里叹了一声,开口打了招呼:“二哥。”

他是哥哥,进来还能说得过去,其他人都不敢随意乱闯,眼巴巴的盯着邵辉的背影,指望着邵循能邀他们进去同坐,结果就看见邵辉猛地一个哆嗦,以最快的速度手忙脚乱的关上了门。

几个公子哥儿不满道:“阿辉,你不跟我们一道了?”

邵辉擦了擦额间冒出的汗,“你们、你们先去订好的房间吧,我有话跟我妹妹说。”

门外一片唏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嘟囔着跟随小二走了。

暗中的不少人屁股坐回凳子上,松了口气。

邵辉回过头来,原本慢腾腾的声音也变得稍显焦急:“阿循,你、这是……”

当初邵循这种常进宫的人都对皇帝的长相不熟悉,更别说邵辉是庶出,从小到大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对皇帝就更没有印象了,现在在他眼里,这就是个长相英俊气质斐然,但却完全陌生的男子,跟自己的妹妹共处一室,自然是惊慌失措。

邵循感到十分尴尬,她咳了一声,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极简单直接的介绍道:“二哥,这是陛下。”

邵辉自来就有些木纳,此时格外迟钝,竟一时没明白邵循的话是什么意思,脑中还在想“碧夏”是什么人,过了有几个眨眼的功夫才惊悚的反应过来。

他怀着极大的惊恐看向那个看上去温和带笑的男子,接着好歹还记着礼节,哆哆嗦嗦的跪下叩首道:“草民叩见吾皇。”

皇帝含笑看了邵循一眼,温声道:“起来吧。”

邵辉脑子里混乱的可以打结,他非常缓慢的站起来,也忍不住也去瞧妹妹。

气氛有些沉默,邵循笑了一下,随便找了话题想让哥哥不这么紧张:“这些日子没怎么看见姨娘,不知她一向可好?”

“……她偶感风寒,这才没在母亲屋里伺候,不过近几日已经好全了。”他说完了这话才觉得不妥,又磕绊着加了一句:“多谢你挂念。”

邵循点了点头,这才道:“今日我偶遇陛下,多聊了两句……方才还提起你了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邵辉就更紧张了,他战战兢兢对皇帝道:“草民惶恐。”

他现在紧张的这个样子,说话不结巴就是万幸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皇帝也没有为难,随意问了几个课业上的问题,见他都还算利索的答上来了,便和气的赞扬了几句,平易近人到邵辉都忍不住有些受宠若惊。

“朕见你与人有约,这便退下罢。”

可算听到皇帝放人,邵辉克制着自己没有去擦额上已经流到耳边的冷汗,刚要恭敬的告退,但看到邵循仍坐在皇帝身边,突然停了一下。

他踟蹰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道:“陛下,草民可否着带妹妹一起……”

邵循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张大了眼睛:“二哥……”

皇帝也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随即挑眉一笑:“朕派人送她回府就是了。”

邵辉人很老实,绝对想不到他一个看上去十分正经的皇帝竟然很善于说瞎话,人家怎么说他就信了,当下松了口气,暗想自己太过多疑,竟然想到那方面去了。

他感激道:“劳烦陛下,草民感激不尽。”

等他恭恭敬敬的退出雅间,皇帝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嘴上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说的倒是中肯,他确实不是很聪明。”

邵循怪嗔道:“您就是在欺负他是个老实人。”

皇帝本来也没想骗邵循的哥哥,当时只是找了个借口,一般的聪明人听到这么说,就会识趣的装作相信,结果却没想到邵辉居然真的深信不疑,未免也太信实了。

“他平时没这么好骗,只是信您金口玉言,不会说谎而已。”邵循不满道。

皇帝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招手让邵循坐过来,认真道:“你这个哥哥倒是肯护着你,在家中跟他处得好么?”

邵循想了想:“他姨娘曾是我母亲的陪嫁,也没起过冲突,只是异母之间,实在说不上熟。”

皇帝道:“即使不熟,还敢为了你在朕面前说话,也算难得。”

邵循也道:“他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身份上吃了亏,上没有大哥受重视,下没有小弟得宠,我父亲也不怎么爱重他,是挺可惜的。”

皇帝听了,面上便显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他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着邵循乖乖的坐在他身旁,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手指白的要透明似的,皇帝眨了眨眼,这才道:“是不是无聊了?朕听说东市几家银楼首饰打得有几分意思,朕陪你去走走?”

邵循的手一顿,接着将手中的杯子摆好:“我也不缺这些,再说京中认识您的人不少,这样出去太引人注目了。”

她垂下眼睑,提起小巧的茶壶,为自己和皇帝都新添了茶水,低声道:“您要不觉得闷,就让我陪您喝茶吧。”

皇帝少年时的浮躁早就被磨平了,现在很能坐得住耐得住性子,何况和邵循在一起,如论如何都不可能觉得无聊,便当真陪她坐了好半晌,直到邵循觉得再不回去,可能会被邵辉撞上,两人这才道别。

皇帝在邵循临走前不忘嘱咐:“这次就算了,下次出门时一定把那个柳心带上,听到了没有?”

邵循点了点头,接着咬着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皇帝见状,低头看着她疑惑,接着又解释道:“不愿意带人么?你听话,朕不是要找人看着你,是挂心你的安危,有备无患而已。”

邵循深吸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陛下,我记住了……您稍后片刻,我先走了。”

目送着邵循转身离去,皇帝还是觉得她似乎是又未尽之言,但是却怎么也摸不着头绪。

这边邵循带着玉壶回府,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玉壶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看邵循的样子,便暂且压回腹中,想等她心情好转再提。

邵循很感激玉壶的体贴,她现在确实脑中有不少心事,实在不想去解释别的了。

回了屋子,几个丫鬟上前来替她换衣服,擦手擦脸。她看着做事利落的柳心,对她说:“你今后在房里伺候,月钱从前院支一部分,另外还有咱们自己另分的,到了日子就管琉翠要就是了。

柳心长的十分普通,虽然五官端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显得一点不起眼,她听了这话心中松了口气,语气也不免带上了雀跃:“谢谢姑娘。”

琉翠等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姑娘承认了柳心的位置,她已经是自己人了。

璃珠道:“对了,正院里夫人打发人来,说是后天要请亲戚们聚一聚,请姑娘抽空去商量章程,帮着归置归置。”

邵循想了想,问:“是不是外祖母一家也要请?”

“好像是。”

邵循便明白了,郑云乔这次也参加了秋闱,但是他运气十分不好,临进考场竟然染了风寒,勉强考了第一场就撑不下去了,所以名落孙山也就不足为奇了。

郑氏八成是担心邵琼刚跟人家定了亲,那边本来十拿九稳的举人功名就黄了,想请郑家的人来安慰并安抚一下,顺便向亲眷们提一提两人的婚事,毕竟现在还有不少人以为郑云乔是给邵循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