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蛋糕塔

回到房间后,姜知雪没有开灯。

窗外的月亮若隐若现,姜知雪借着那一缕月光,轻车熟路地去书架顶层拿下那本图画本。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本图画本了。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要翻出来看一遍。

翻开第一页,那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画的设计作品,是一件粉色的小纱裙。现在来看,笔触很稚嫩,配色很违和,版型很粗糙。

姜知雪的手抚过画纸,思绪飞远,跨过漫漫岁月,停留在那一年。

那是她和谢屿星的起点。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倒塌的蛋糕塔,和蛋糕塔下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说起。

这是一个有点长,有点狗血,有点俗套的故事。

姜家有一座蔷薇园。

蔷薇花花期的尾巴,就是姜知雪的生日。

十七岁的姜知雪,穿着一条粉色的蛋糕裙,和朋友们在蔷薇花园里嬉笑打闹,黑色的玛丽珍小皮鞋都沾了些泥泞。

少女明媚又张扬,发间的蝴蝶结闪闪发光。

她眼看只有小路阿姨一个人在忙碌,胆子就更大了。

“阿姨,我妈不在吗?”

小路阿姨洗着菜,展开和蔼的笑容:“她去接朋友了,一会儿就回来。”

目光下移,看见姜知雪脏兮兮的小皮鞋,有些无奈:“小雪,鞋子弄脏了。”

姜知雪吐了吐舌头,一侧身,看见一个在餐厅擦桌子的陌生少年。

透亮的阳光泼洒进屋内,微风拂起白色的纱窗帘,好像有一阵花香扑面而来。

少年抬起眼眸,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摇曳。

姜知雪愣了愣:“他是谁?”

他很瘦,又很白。窝在松松垮垮的卫衣里,牛仔裤都洗得褪了色。他只是和姜知雪对视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小路阿姨淡淡地笑了笑:“我儿子。你还没见过吧?怕忙不过来,就把他带来打打下手。”

姜知雪回过神,轻轻点点头。

她犹豫片刻,挪着步子走近了点儿,和少年打了个招呼:“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拿着抹布的手一顿,还是没抬头,声音也很低。

“谢屿星。”

姜知雪笑起来,声音轻快又明朗:“我叫姜知雪,你好。”

那是姜知雪和谢屿星的初次见面。姜知雪的蛋糕裙上撒着碎金,倒映着灿烂的阳光。

少女跑跑跳跳,好像拥有数不尽的温暖和爱意。

她打过招呼,又像小鸟一样飞回花园里。

片刻,谢屿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透过窗户看出去。爬满粉色蔷薇的花园里,少男少女们嬉笑打闹。

姜知雪被簇拥在人群里,她转起她的裙子,也像一朵蔷薇花。

他平静地低下头,继续擦着桌子。

金色气球,粉玫瑰花束,草莓巧克力蛋糕。姜知雪的十六岁生日宴在飞舞的彩带和一片欢声笑语里拉开序幕。

姜知雪踩过毛茸茸的地毯,在水晶灯明亮的光芒里,站到了那个三层的蛋糕塔边。

徐书怡举着手机给她拍照,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知雪,笑一个!”

姜知雪比了个耶,目光辗转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有的在拍照,有的作势要把小蛋糕的奶油抹到旁边人的脸上。

大人们在喝酒,清脆的碰杯声叮叮当当。

她扬起嘴角,鬼使神差地,她的目光穿过隐隐绰绰的人群,落在站在很远的谢屿星的身上。

谢屿星穿着他母亲的围裙,安静地收走餐桌上的脏盘子。

姜知雪愣了愣。

她想,他可真漂亮。

徐书怡没有拍到心仪的照片,有些不满地皱皱眉:“知雪,想什么呢?看镜头呀。”

姜知雪的思绪被拽回来,嘴硬道:“我看着呢!”

徐书怡给她拍完照之后,又给她和她的朋友们拍了张大合影。

姜知雪和要给她抹奶油的朋友打闹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慢慢倾斜的蛋糕塔。

一个草莓掉到了桌上。

依然没有人发现。

直到蛋糕塔最顶层的蛋糕掉到地上,姜知雪终于听到了声音。她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一片笼罩过来的阴影,洗衣粉的清淡香味扑面而来。

“!”

姜知雪被圈在谢屿星的影子里,仰头愣愣地看着他:“你…”

谢屿星托住蛋糕塔的支架,垂下眼眸,面无表情:“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戏剧化的一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手忙脚乱地一拥而上,去扶住蛋糕塔,去清理地毯上烂掉的蛋糕。

只有姜知雪一直看着谢屿星。

谢屿星不看她,回过身,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

姜知雪拉住他的衣袖:“等等——”

谢屿星偏头,等着她说话。

姜知雪捏着他袖子的手紧了紧,说:“谢谢。”

谢屿星把袖子扯了回去,好像一心就想着擦干净那张桌子:“不客气。”

姜知雪帮忙收拾地毯,蛋糕裙上沾上了奶油,脸颊上也沾到了奶油。

一通忙活下来,公主头都乱糟糟的了,谢屿星忍了一会儿,还是说:“我来吧。”

徐书怡抱着臂站在边上看,打断谢屿星:“让她做点家务好。”

谢屿星不说话了,默默和姜知雪收拾走那块脏桌布,铺了新桌布上去。

姜知雪的十六岁生日会,就在这样谁都没有想到的戏剧化情节里落下帷幕。

生日会过后,姜知雪时常会想起谢屿星。

她从小路阿姨那里旁敲侧击,才知道谢屿星和她上的是同一个高中。难怪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名字隐隐约约在哪里听说过。

虞竹高中的新生谢屿星,入学的那一天,在学校论坛掀起不小的讨论度。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简单直白的,长得好看。

“开学典礼上看到一个男生,好像是六班的,有人知道是谁吗?”

“谢屿星吧,我们班的。”

“我们学校还有这么帅的帅哥?”

姜知雪一边吃早饭,一边看论坛,不出所料又被徐书怡训斥了一顿:“吃饭就吃饭,看什么手机?你看看时间,还有几分钟你就要迟到了!”

姜知雪撇了撇嘴,她今天心情好,听话地把手机收起来:“知道啦知道啦。”

她给面包片抹上草莓果酱,心里默默盘算着到了学校怎么找谢屿星。

生日会那天过后,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好好和谢屿星道谢。

毕竟如果不是谢屿星及时扶住蛋糕塔,被那么大个蛋糕塔砸中的人可就是她。

送贵重的礼物谢屿星不会收,送随便的礼物又显得没诚意。姜知雪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天,才想好送什么礼物。

现在,那个系着香槟色丝带的礼物盒,就安静地躺在她的书包里。

到了学校,林橙子一听姜知雪要去找谢屿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双手撑着课桌一下子站起来:“什么?!你也要去找谢屿星?”

姜知雪吓一跳,连忙拉着她袖子让她坐下:“你嗓门再大一点,全班都知道了。”

林橙子凑近了点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姜知雪一遍,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姜大小姐,你还记得开学的时候你说了啥吗?我说新生里有个帅哥,问你要不要去看看,你说——”

“能有多帅?我不信。今天怎么突然相信了?”

姜知雪托着下巴:“我才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要去找他呢…”

说完,她匆忙抬头看了眼时间,动作迅速地把礼物盒从课桌洞里拿出来藏进外套里,朝着一脸茫然的林橙子眨了眨眼睛:“我去找他啦!”

校园里学生三三两两地走着,校园里洋溢着橘子汽水一样活泼的气息。

校园大道两侧栽种着香樟树,风吹过,阳光从叶隙间落下,斑驳地洒在地上。

于是,谢屿星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姜知雪远远地看见他,他额前的碎发乖顺地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里也没什么情绪。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寂静。

姜知雪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在他经过身边时抬手拦住了他:“等等——谢屿星。”

谢屿星瞥她一眼:“什么事?”

看来没忘记她。

姜知雪松了口气,说:“那天谢谢你。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好好和你道谢,这个你拿着吧。”

她把藏在外套里的礼物盒拿出来。其实很明显,谢屿星早就看到了。

谢屿星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个礼物盒,不假思索地拒绝:“不用了。”

姜知雪看着谢屿星,迟疑片刻,她也不想为难他:“…好,真的很谢谢你。”

漂亮的男女在校园里总是人群的焦点,姜知雪特意找了个行人稀少的小道拦住谢屿星,但他们不过才说了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侧目。

“姜知雪?”

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姜知雪转过头,就看到不远处成群结队的几个男生,为首的叶舟言,她的同班同学。姜知雪和他交流不多,只知道他在班里很活跃,什么事都要插一句嘴。

叶舟言眯起眼睛,打量着谢屿星,又打量起姜知雪手里的礼物盒,笑嘻嘻地说:“姜知雪,你也给他送礼物啊?有够肤浅的。”

他轻佻的语气让姜知雪很不舒服,她眼神微冷:“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舟言丝毫不被她的话影响,抬着下巴,不屑地瞥了谢屿星一眼:“你知道他家里做什么的吗?姜知雪,你要是知道了…”

谢屿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他懒得搭理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就走,好像正在被讨论的人不是他一样。

姜知雪有些气不过,说:“我知道了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