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要留下对峙吗?还是说,要等警察来了才肯放人?!”
这一拦不要紧,孟矜瞬间火冒三丈。
上次见他这么大火气,还是在酒吧被一喝多的醉鬼挑衅。
我惨笑地看向沈矜,
“我自己打车走吧,你现在送我不合适,回去看看你姑,有情况随时联系。”
刚欲迈步,就被司机和沈矜同时拦住。
在沈矜的脏话要骂出口之前,司机大哥率先开了口,
“江小姐,如果你今天走了,我就失业了,请你和沈公子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稍等片刻,可以吗?”
司机姓孟,跟了沈暨白多年,与我自然也再熟悉不过。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站在对立的位置上以身家相威胁。
就在沈矜准备把重新酝酿好的脏话第二次脱口而出之前,我说,“好,我在这儿等着。”。
认命了,随便吧,反正今天受的侮辱已经够多了。
我转身上了那辆熟悉的商务车,坐在已经再习惯不过的第二排宽敞的皮质座椅上,脚底却如灌了铅般沉重。
沈矜见状,送来一个无奈的嗤之以鼻。
他该是知道我的性格,此时此刻即使再做多余劝说,我便也不会走。
所以他只是默默地跟着我上了车,在我旁边的座椅上开了一局游戏。
车厢里喧哗得很诡异,明明游戏里的杀伐声已经大到刺耳,空气中却仿佛安静到能听见人的呼吸。
他没再跟我说半句话。
同样再没有回应的,还有沈暨白。
我也记不清那天在车里等了多久,好像只是几局游戏的时间,又好像足足等了半个世纪。
直到司机孟大哥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礼貌地跟电话里的人回应,“好的,沈总。”
挂了电话之后,他转身看向我,“江小姐,不好意思,沈总有事脱不开身,今天怕是让您白等了,我先给您送回去。”
我苦笑,“给我送到工作室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车子缓缓启动。
隔着车窗我好像看到了沈暨白匆匆从会客厅那间雕梁画栋的小楼里走出来的身影。
一如平常他工作时的样子,被人包围着,簇拥着,正互相握手,寒暄着什么。
虽然只能看清一道模糊身影,但它桀骜挺拔,清逸优雅,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走路带风的潇洒气势。
“别看了,都走出二里地了,再看脖子该扭断了。”
我忘了沈矜还在旁边坐着,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贯慵懒随意的样子,口气里不无揶揄。
“奥,好”。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索性慵懒地倚到舒服的座椅里,后脑勺紧紧贴着椅背,然后觉得这样好像还不够放松。
于是直接把礼服裙掀到了大腿位置,脱掉鞋翘起了二郎腿。
既然心已经很痛了,那总得让身体舒服一些吧。
回工作室处理完工作以后,外面的街区已经华灯闪烁。
手机里,沈矜的发来了一个酒吧定位,“我和老林在这儿等你,忙完过来,喝两杯。”
随手点开导航,熟悉的系统音提醒我即将出发的时候,我走向一辆崭新而奢华的黑色轿跑,整个人竟无端地怔了一下。
即使平日里并不觉得突兀,今天看这辆豪车,也显得格外扎眼。
一个月前我刚抱怨完那辆红色跑车太过招摇之后,沈暨白便带我去4s店提了这辆,尽管我一再拒绝,也没能拗得过他。
他做事总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决绝,哪怕是在情爱上,也偶有难掩狠戾的时候。
我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别无选择得开着他送的车,去赴沈矜的局。
一路上灯影交错,城市的繁华总是在夜里才会不遗余力地完美呈现,而我却总在等红灯的时候愣神,好几次被后车鸣笛催促。
白天时他和宋亦心一起扶住二姑的画面,这一会儿工夫就在我脑子里闪现了无数次,就好像老式光盘出现了故障,即使再怎么努力播放却也总是反复卡顿在同一个片段。
有一个很魔性的声音在耳边提醒,你看啊明明他们才是一家人。
心里像窝了一团火,有时候我也是心眼小得都不好意思让旁人知道。
今天沈矜选的酒吧很清净,没有舞池没有dj,不大的场地一角有一处复古舞台,背景是红色丝绒帘子和老式led灯,一支乐队在上面唱着一首布鲁斯摇滚,后现代感浓郁。
显然沈矜和这家调酒师很熟,我刚在吧台落座,他便递过来一杯上面还燃着半根肉桂的“教父”,
“这是沈哥让我给你调的,有用肉桂熏过杯,手凿冰,而且加了比特酒。”
沈矜对我的喝酒喜好,简直不要太了解。
我接过酒杯,微微点头以示感谢,然后轻抿了一口,让数十度的酒精沁入肺腑。
“我哥联系你了吗?”沈矜侧脸问我。
“没有。”
“哦,他可能没抽出身,据说下午你走后,宋亦心因为太过激动也晕倒了,现在还在医院挂盐水呢!”
我去,真是什么热闹她都凑。
“你哥去陪她了?”我挑眉,虽然很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但也终是无法逃避。
若我不问下去,怕是今晚都睡不了觉。
还不如硬着头皮打听到底。
孟矜喝了口酒,“他去医院陪二姑了,毕竟这事跟你有关嘛,他也得拿出些态度平复家人的情绪。”
白天,我终究是有些唐突了。
沈暨白现在该是怪我的吧,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一条信息,更不用说打一通电话。
从沈家老宅回来,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今天多少次听见信息提示音时心脏骤然一紧,点开手机后又掩饰不住失望地叹气。
后面沈矜安慰我的话我都没怎么认真听。
他的话实在太密了。
我皱眉,“打住,这个风格不适合你,接下来什么后果姐都能承受,请不必担心我,好好喝酒,谢谢。”
我字如珠玑语速很快。
这辈子我俩一起做过太多荒唐事,说过太多无端的醉话,唯独不适合互相安慰。
林兮从厕所出来时的状态,显然我来之前已经大喝过一轮。
看得出来她最近被离婚折腾得不轻,心情没比我好多少。
不知是出于愁绪还是很多天没见有太多话想聊,我俩碰着杯,眼见着她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甚至连背景灯光都开始变得迷离……
经验告诉我,我喝多了,但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意识尚清,因为内心的痛觉始终都在,一整晚不曾消失过一点。
好像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了些许吧台的光,我用手杵着脑袋,慵懒抬眼。
一个陌生的面孔,着装高贵,清秀冷峻。
他张口,声音不似沈暨白温柔,却更低沉浑厚,“这位女士,我知道我的开场白有些俗,但我在那边看你半天了,你长得很吸引我,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搭讪我见多了,这种开场确实庸俗。
我挑眉,“你有钱吗?”
如果说刚才他对我只是套路般地搭讪,但此刻愣了一秒之后,眼里的兴趣显然浓了一些,他脸上露出些许不可思议,“呃,还真没人这么直白地问过我这个问题。”
“所以你有钱吗?”我不觉冒犯,穷追不舍。
“我……名下有个公司,在全世界有几十处房产。”
说这话时,倒是有一些真诚的样子。
其实即使这货不报身家,从着装和仪态也不难看出出身殷实。
但谁又在乎他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我只不过借着酒劲拿他发泄情绪罢了。
谁让他自己找上门来。
所以听罢他的身家,我只是莞尔一笑,“那你确实有钱,但我很穷,我家破产了。”
显然他被我的不按套路出牌怔了一下,半天没说上话来。
这个效果我相当满意。
虽然此刻他的帅脸在我的视线里,也开始有些摇晃模糊……
但只是瞬间,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我不在意这个。”
哈,那怎么样你会在意呢?
酒精驱使下的大脑果然运转迅速,下一秒我几乎脱口而出,“我还行事无度,不计后果,缺乏教养,睚眦必报,比如我今天刚把一个长辈顶撞到心脏病发住院,然后我还削尖了脑袋想嫁豪门,总之就挺垃圾的一个人,你也不在意吗?”
爽!第一次骂完自己觉得爽!
甚至已经在脑补他落荒而逃的样子。
然而他没有再像我预料中的那样毫无准备地愣住,而是笑了。
笑得还挺好看,醉眼朦胧中竟然觉得有些宠溺。
有些类似某人。
浑厚的声音传来,
“你不但长得好看,人还挺有意思”。
他笑着,仿佛完全没把我刚才神经病般地自我介绍当一回事。
这下倒换作我吃瘪了,一下被噎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低头悄悄嘟囔了声,“没劲,”便不打算再搭理他。
“我叫顾修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明天醒来还能记得我,随时欢迎加我。”
他见我骤然臭脸,倒是也没过多纠缠,微笑着把一张质感不俗的名片塞到我手里,便绅士地转身回去了原本的座位。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在用名片,而且还用在酒吧里?我大概是喝多出现幻觉了……
没这回事,根本没这回事。
但待我第二天醒来以后,再次从手包里翻出这张似曾相识的名片的时候,简直五雷轰顶!
顾修远……
我的妈呀我到底喝了多少酒……
脑袋空白又混乱,在跟林兮打完电话以后,两个宿醉的人绞尽脑汁,捋清了昨晚的大致故事脉络。
我俩后来喝得酩酊大醉,沈矜一个人顾不过来两个醉鬼,还是在顾修远的帮助下才把我俩扶到车上。
“你还记得你上车的时候说了什么吗?”林兮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睡意。
我虎躯一震,“啥?我说啥了?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上的车!”
“你对顾修远说,名片你收下了,让他先排着队,等你回头就把他收编,只需耐心等待……”
我欲哭无泪,“你记这么清为什么当时不拦着我?”
“我当时还一个劲跟人说,对对,我姐妹胸大腿长,未来可期……”
老天爷!快杀了林兮!
平日里还是得多做好事,这算不算把二姑顶撞到医院去后,遭到的报应。
此刻我正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好像被封印了般生无可恋。
那些关于顾修远的每一条官方资料,都在告诉我,他昨晚所报的身家非假,甚至还有谦虚的成分。
比如,名下的公司,在世界500强之列。
原本昨晚的一面之缘即使再狗血也不过是酒后失态所致,今天开始只需要完美隐身这件事倒也就过去了,指不定日后哪天再见他也不一定记得我。
但回过神一想,仍心有余悸。
这样的人物在京城里并非一抓一大把,所以很大几率他和沈暨白是互相认识的。
与其有可能日后暴雷,还不如趁早解释清楚。
几乎不敢耽搁地,我加了顾修远的微信,然后也出乎意料地,对方很快就通过了申请。
看样子是私人账号无疑了。
“很抱歉顾先生,我昨晚喝多了,说了些胡话请你不要当真。”
“突然这么客气,知道我是谁了?”
“百度查过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真实。”
那天我和顾修远一起吃了午饭,在一个以工作餐种类丰富而小有名气的中餐店。
看得出他很忙,而且并不想和他有过久的交集,所以我选了这个离他公司很近,又节省了点菜和等餐时间的最佳餐厅。
很显然他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小意思,莞尔一笑,“怎么,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对不起顾先生,我有男朋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奇怪,有些人认识半辈子依然白头如新,但我和顾修远认识不足24小时便有着老友般的默契。
所以有些情绪如果藏着掖着,反而会适得其反。
无论那件事发生以后沈暨白的态度如何,在我们彼此确认分手之前,我都是他女朋友。
在感情里人会分很多种,就像很多人不会低三下四地去挽留一样,我也不会朝三暮四地未雨绸缪。
吃过工作餐,我便匆匆和顾修远道别,临走前他叫住我,说让我把他微信留着,万一以后哪天我就突然需要他了呢?
话语间的暗示意味不轻不重。
不多想,便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置可否,只是回到车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从微信里彻底删除。
此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偶尔在新闻里听说一些关于他的消息,结婚、离婚……桃色绯闻也是有一些的,但这些并不影响他是个成功的商人。
如果要说和顾修远这段际遇在我的生命里究竟有什么意义,或者留下了什么痕迹,那就要说大概两天后的事了。
那时我已经回自己公寓住了两天,晚上下班回家以后,刚抱着电脑吃完外卖,沈暨白的名字终于又在手机来电界面上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