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天景小区。傅廷阳将卧室的床被重新换新,拿出一套洗漱用品,最后搬来一个台灯放在桌旁,增加亮度。
“我能做什么?”他在旁边坐下。
从儿子回傅家大院,再开车来到天景小区,这中间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贺兰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把明天要用的参赛作品修复。
“没关系,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休息,这些东西我一会儿就能弄好。”她笑着拒绝,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将一个绿豆大小的水晶珠子黏在一个凹槽内。
傅廷阳已经从佣人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
他看着台灯下的老母亲。
母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不少,虽然傅家不缺钱,但母亲却从来没去过美容院,别的富家太太一年花六七位数做保养的时候,她在洗衣服、厨房、卫生间、客厅,在家里每个角角落落忙活,被使唤、呵斥得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
今年本是母亲的六十大寿,可母亲却宁愿不过生日,只想吃顿清静的饭,就因为要前前后后操办所有的事情,她心里觉得累。
去年傅家办家主的六十大寿,母亲忙到一天一夜没合眼,可在宾客们都走了后,不仅没有得到一句“辛苦”,甚至还被斥责没有办体面。
这些事,桩桩件件,傅廷阳甚至不知道,是几十年没过生日的母亲更让他心酸,还是将这些事习以为常的母亲更让他心酸。
身为傅北山的儿子,他不能说傅北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但绝对没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母亲嫁入傅家,就是一个悲剧。
“妈,你跟爸离婚吧。”傅廷阳沉默良久,认真道。
贺兰手上动作没停,如同听那些傅北山的谩骂一样没放在心上。
“怎么离,六十岁的人了还离婚,一辈子都忍过来了现在才离,不是遭人笑话。”
傅廷阳继续劝,“正因为忍了半辈子,现在儿女都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你也没什么顾忌,以后还有我养,离婚后你再也不用在傅家当佣人,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贺兰哈哈笑,“我一个老婆子还能去哪里。”
“那做的呢,你不是想卖这些玩偶吗,我给你开家店,你做生意也好过在傅家大院继续耗完下半生。”
贺兰这下没说话了,只是笑而不语。
傅廷阳知道再劝也没有意义,便起身道:“你早点休息,我是赞成你们离婚的,你也知道我爸那人是什么德行,他一辈子也不会改,但我希望你能变一变,别再考虑我,考虑傅瑶,考虑我爸,考虑考虑你自己。”
贺兰又笑,眼睛依旧盯着手里的活儿,嘴上劝,“好了好了,你快去睡。”
“我不在家吃早饭,明天不用早起,早饭我会在八点让人送上门。”傅廷阳说完,离开了卧室。
贺兰用镊子夹了一颗小小的水晶珠子。
这里一共有两百颗,是用来做玩偶的翅膀,很华丽,也很费时,而原先的翅膀,已经浸了一层油污,不得不拆了重做。
贺兰喃喃笑,“离婚,哪那么容易哦。”
......
贺兰熬了一个通宵,终于还是补救成功,交了作品。
离开主办场地后,她茫然地看着人来车往,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儿子家吧,只能看电视打发时间,回傅家大院吧,她也不想,最后想来想去,干脆去商场逛了一圈,扫荡了一堆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来到天海博苑。
宅家的季云苏看到她大包小包,哭笑不得,昨晚才跟傅廷阳提过,今天又来一堆,这一家子都不正常。
“你以后再提这些东西来,我就不敢让你进屋了。”陶桂红终于发了狠话。
贺兰哈哈笑,“便宜,是我看着喜欢才买的,我自己用不了,看着你们用,过把干瘾。”
陶桂红将东西放进屋,出来又继续忙着打包盒饭,问道:“你的玩偶交了吧?我看今天是递交时间。”
贺兰帮她一起照着单子打包,一边叹气,“太多人了,我以为只有我们那个兴趣班有人报,没想到外面还有很多人,而且年轻人特别多,他们还是专业的,说是叫玩偶师。
我那一组,好几个年轻姑娘,做得都精致,都才二三十,从事玩偶行业,看我就跟看到国宝似的惊奇,没见过我这么大岁数的人。”
“又没限制年龄。”陶桂红安慰她,“玩偶做得好,那才叫好,你也是做玩偶的,那你也是玩偶师。”
贺兰愣了愣,不确信,“我是玩偶师?”
“你做玩偶的就是玩偶师,我做厨的就是厨师,我卖外卖就是老板,虽然比不上那些大老板,但也是老板,你以后要摆摊,也会被客人叫老板。”
贺兰眼前浮现出那些满脸自豪、自我介绍是玩偶师的年轻人们。
在他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明确感受到了他们的身份给他们带去的荣耀感。
而当他们问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时候,她只尴尬回了一句“家庭主妇”。
不是她看不起家庭主妇,而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成就在哪里,傅北山挑她的毛病挑了三十几年,挑到她都认为自己一无是处,认为他说得对,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认为自己笨,认为离开他的自己什么都不是。
可现在,一个新的身份加在她的身上,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站在外面的世界,与那些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年轻人们,聊着各自的精彩。
明明只是一个职业头衔,可她从里到外感觉到自己不一样了。
是的,她也可以算是玩偶师,她也有可以向外人介绍的自豪身份。
她是个玩偶师。
......
忙完了外卖,下午贺兰想去云梦街看摊位,顺便也摸摸底。
陶桂红暂时没其他事忙,就和她一起。
季云苏虽然也想出去转转,但想到庄晏提醒她不要出门,又忍了。
只是出于担心,她让胡二暗中跟着。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守在天海博苑外的两个人,将电话打进了通惠集团财务总监的办公室。
“小沈总,今天仍然没看到季云苏出门,但她家人出门了,要跟上吗?”
沈夏烦躁地皱眉,“不用,我要的是她,不是....”
话还没说完,脑子灵光又一闪,眉头扬起,“可以,跟上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然后事无巨细地给我汇报。”
于是二人中的一人,跟上,另一人,依旧留下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