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伙人因为约的是和解约谈,所以也没在派出所,地点安排在派出所附近的一家茶楼。
季云苏刚刚上二楼,就听到一个包间里吵闹得厉害,连送茶水的服务员都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显然是不敢进去打扰。
看到季云苏,服务员尴尬开玩笑,“吵得好厉害,我进去会不会被打。”
季云苏习惯性弯了弯唇角,推门一看,一屋子八九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你骂过来我吵过去,仿佛把耳朵贴在KTV音响旁边,脑袋都震得颤。
“...你们撞了人还有理,撞了人不想负责,还有没有王法,你还敢跟我横。”
一中年男人跟喝了酒似的满脸涨红情绪激动,季云苏站在门口甚至都能看到他嘴里的唾沫乱飞。
紧接着其对面矮了一大截的中年妇人,也是脸红脖子粗,“我们已经很配合,你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女儿在市里工作,一个电话就回来,医药费我们一开始是不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们给的那点医药费连零头都不够,有个屁用。”又一中年妇人站出来。
“我们没钱又能怎么办,我们已经准备卖房给你们赔偿,你们还想怎样?”廖雯气得要哭。
对方人多势众,加起来有六个人,从爷辈到孙子辈的都有,而廖雯这边,只有母女二人。
季云苏眼见受害者方越来越有群起而供的架势,赶紧猛敲了几下门,“我是律师,你们没带律师来吗?”
如果有律师,按理不会任由双方吵成这样。
话刚落,身后就一道声音,“我是他们的律师,这里怎么了?”
季云苏回头一看,微微点头打招呼,走进去。
包间的人也各自因为律师到场而暂时停了下来,但脸色都很不好,像是看宿敌似的。
廖雯擦了眼泪,与季云苏对视一眼,请她坐下。
服务员趁机把两大壶茶提进去,就在刚刚,他又紧急多拿了一壶,生怕中途被让进去添茶水。
直到包间门关,两位律师各自就位,一场谈判正式开始。
对方律师显然仗着是受害方,率先提出赔偿主张,一开口就是五十万,廖雯母女听后更是惊得瞪眼。
廖雯忍不住讥笑,“五十万,我们家房子能卖五十万,我就陪给你们五十万。”
谁知对方的老头子一听这话立马就高兴了,“对,这态度才对,你们早这种态度,我们也不会跟你们吵,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我这么大岁数,气晕过去还不是你们吃亏。”
廖雯简直想发笑。这见钱眼开的嘴脸,未免太明显。
卖房子赔偿,这话廖雯与季云苏说过,她也跟季云苏交了个底,家里总共有三十万,但要哭穷,所以赔偿方式要说成是卖房子赔偿。
季云苏顺势便道:“我方委托人是城乡改造的安置房,没有房产证,先抛开还不好卖的问题,在县上的市值约莫二十万。”
二十万和五十万差了两倍不止,受害方显然是冲着钱来,一听这话立马不依了,六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又开始闹。
“他们把我妈撞成那样,到现在人都还没醒,我们到现在连医药费都不止二十万,二十万就想和解,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们如果不想和解就不要耽误大家时间,我们走,二十万,亏你们好意思说出来。”
一群人各自发了好几句言,季云苏什么话也不说,就看着他们。
廖雯因为季云苏提前交代过,有她在场就尽量不要开口说话,所以按住母亲的手示意,母女二人也只是看戏似的看着。
对方律师倒是敬业,一直在劝他们少说几句听他说,可这伙人多,六个人加在一起的声音完全把律师声音盖过去,闹哄哄的像菜市场。
直到他们终于把各自的不满都发泄了一遍,或许是对面没有回应,那最后一个说话的人,声音不得不由大变小,最后尾音消失,场面完全归于平静,整个人讪讪有些尴尬。
对方律师这才有机会开口,“现在的钱不值钱,二十万确实不是我方能接受的数额,受害者如今依旧昏迷,就连医生都无法确认什么时候能醒,之后的医药费更是无法预估。”
他停顿了一瞬,又继续道:“我们最少只能接受四十五万,这也是目前为止医药费所花。当然医药费也有标准,但未来不可预料,受害人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清醒过来的机会很渺茫,你们算一算后面的医药费,恐怕百万跑不了,所以四十万一点也不多。”
廖雯母女的心都是一下提到嗓子眼,母女俩频频往季云苏那方向看。
季云苏缓缓道:“虽然你们医药费确实花费不少,但你也清楚,有规定的医疗费赔偿计算方式,并非你花费多少就要赔偿多少。
其次,赔偿也要基于现实情况来看,我方委托人的实际财产与你们提出的金额有较大差距,基于事实无法满足你们的金额,你们可以采取上诉的方式,可这样一来,原则上讲你们很难再拿到赔偿。”
她目光看向对方律师,反问,“在被告方银行账户存款为零,且房产是唯一财产的情况下,上诉可以拿到多少赔偿?”
对方律师表情微妙,一时没有说话。
季云苏微微一笑,知道他听明白了。
倒是对面其他六人不懂,纷纷看向他们的律师。
“她什么意思?”
律师小声解释,“撞人的如果名下没有任何财产,他女儿也不存在替他赔偿义务,而法院也不会把唯一房产没收让他们没有容身之处,所以严格来讲,无论金额判定多少,他们实际支付不了,法院就算采取资金冻结,你们最终也只是多了一个欠债人。”
一分钱也拿不到。
六人立马像是马蜂窝被捅。
“什么?他们撞了人,难道还想一分钱都不赔?这什么道理?”
对方律师点头,“如果他们真的没钱,确实是这样,不过...”他目光看向廖雯母女,“上诉对你们也不利不是吗,这是刑事案件,一旦上诉,你爸也会承担刑事责任被刑拘。”
这话廖雯已经听季云苏说过,她憋了一口,一副摆烂心态,“嗯,没办法,坐牢就坐牢嘛,你们要那么多,我们也确实拿不出来,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