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林卓斯跟伊桑·赫恩通了二十分钟的电话。赫恩收集到很多关于史巴尔科的资料,显示出史巴尔科惊人的真面目,让林卓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接受事实。最令他感兴趣的,是史巴尔科在布达佩斯以一间空壳公司的名义,向一个俄罗斯黑枪集团买了把枪,而这就是哈利斯警探在维吉尼亚州破获的黑枪集团。
一小时后,他印出两份赫恩寄给他的电子资料,立刻上车前往局长家。昨天晚上,局长得了流行性感冒,林卓斯想,局长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怎么会在举办高峰会这么重要的时刻离开办公室。
林卓斯的驾驶停在一道高耸的铁栅门前,摇下车窗按了门边对讲机。他们等了一段时间,对讲机无人回应,让林卓斯以为局长觉得身体好了些,但没有通知任何人,马上又赶回办公室。
终于,有个不悦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驾驶报上林卓斯的名字,一会儿之后,铁栅门自动打开。驾驶开进去停好,林卓斯马上下车敲局长的家门,门打开后,他看见满脸皱纹、头发凌乱的局长。局长穿着条纹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大浴袍,脚上穿着一双拖鞋。
“进来吧,马丁。进来。”林卓斯还没踏进门槛,局长就转身走进房里。林卓斯轻轻关上大门,跟着局长走进左边的书房。房间里没有开灯,整间屋子似乎没有其他人在。
书房的墙面漆成绿色,天花板则是乳白色,房间里摆着几张特大号皮椅,还有一组沙发。有台电视嵌在墙面大书橱中间。每次林卓斯到这个房间时,电视都会开着,锁定CNN频道,然而今天局长却没开电视。
局长重重坐到椅子上,他右手肘旁的小桌上放了一个大面纸盒、好几罐药瓶和感冒糖浆。
“这是什么,长官?”林卓斯指着桌上的小药局。
“我不知道要吃哪种药,”局长说,“所以我就把药柜里的东西全拿出来。”
林卓斯突然发现一瓶波本威士忌跟一个酒杯,皱起了眉头。“长官,发生什么事了?”他从书房门口探头向外看,“马德琳在哪里?”
“啊,马德琳。”局长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她去找住凤凰城的姊姊了。”
“然后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林卓斯伸手打开一盏立灯,局长便像猫头鹰般眨着眼看他。“她什么时候会回来,长官?”
“嗯,”局长似乎正在考虑林卓斯的问题,“这个嘛,马丁,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长官?”林卓斯有些担心地说。
“我想她是离开我了。”局长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又喝了口酒。他噘起嘴唇,显得十分茫然。“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说是吧?”
“你们两个没好好谈谈吗?”
“谈?”局长的眼神回复了焦点。他看着林卓斯,“不,我们根本没谈过。”
“那你怎么知道她离开你?”
“你以为我在编故事是吗?”局长的眼神又活跃了一会儿,声音里突然充满着压抑的情感,“她的东西都不见了,你知不知道——私人物品全拿走了。少了那些东西,整间屋子简直空荡荡的。”
林卓斯坐下。“长官,我很同情你,可是我有事情要——”
“马丁,说不定她从没爱过我。”局长伸手拿酒瓶,“不过,谁知道这种事呢?”
林卓斯身子前倾,轻轻拿走局长手中的瓶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长官。”
局长茫然地点着头。“好吧。”
林卓斯把酒瓶放在一边。“可是现在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讨论。”他将伊桑·赫恩提供的资料放到桌上。
“那是什么?我现在没心情看那些东西,马丁。”
“我直接向你报告吧。”林卓斯说道。他讲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房间里沉默了一段时间。
最后,局长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卓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马丁?为什么亚历山大要破坏每一条规则,只为了带走一个自己人?”
“我想他应该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长官。他害怕史巴尔科,而事实也证明他的顾虑非常正确。”
局长叹了口气,头往后靠着椅背。“所以他并不是背叛我们。”
“没错,长官。”
“感谢老天。”
林卓斯清了清喉咙。“长官,你一定要撤回伯恩的制裁令,而且要派人通知他才行。”
“对,当然。我想你是最适合的人选,马丁。”
“好的,长官。”林卓斯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局长的语气恢复了正常。
“去找维吉尼亚州警局的行政长官。我多印了一份报告要给他看。我得让哈利斯警探复职,而且要接受我们的表扬。至于国安顾问那边……”
局长拿起资料,轻轻在上面拍了一下,脸色似乎稍微恢复了红润。“给我一晚上的时间,马丁。”他的眼神慢慢开始闪烁,“我会想到最好的处理方式。”他脸上带着似乎十几年来都没出现过的笑容,“犯什么错,就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你说是吧?”
可汗一直陪着席娜到最后。他已经将NX20藏了起来。维安人员一窝蜂挤到暖气站时,可汗简直成了英雄。他们完全不知道生化武器的事,也完全不知道可汗是谁。
可汗觉得这段时间很特别。他握着一个垂死女人的手,她不但无法说话,连呼吸都有困难,却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想放开。也许,她是不想死吧。
霍尔和卡尔波夫发现她快死了,而且无法提供情报,便失去了兴趣,直接将她丢给可汗处理。而平常对死亡司空见惯的可汗,这次竟然有了完全不同的经历。对她而言,每一次痛苦而费力的呼吸,都是一辈子的时间。她的眼神和她的手一样,都不想放开他;她慢慢淹没在寂静里,沉入黑暗中。他决定不让这种事发生。
看着她,他不禁想起自己经历过的痛苦,于是他向她诉说自己的生活:他逃出越南军火贩子手里,遇见一位传教士,然后又被红色高棉分子洗脑。
他想起莉莉,情绪突然一发不可收拾。“我有个妹妹,”他用单薄的声音对她说,“如果她还活着,年纪应该跟你现在差不多。她比我小两岁,把我当作效仿的对象——把我当成她的保护者。我也的确很想好好保护她。当时,我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工作,而我们正在家里附近玩耍,除了我,还有谁能保护她?”他突然觉得眼眶一阵温热,视线变得模糊。他本来觉得很羞愧,想要转身逃避,但席娜的眼神却充满怜悯,让他的羞愧感立刻消失。他接着说:
“可是,最后,我还是辜负了莉莉。我妹妹跟母亲都死了,本来我也应该和她们死在一起,可是我幸存了下来。”他的手摸着佛像,让自己从中得到勇气,“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活着有什么用?我已经辜负了她。”
席娜微微张开嘴唇时,可汗看见她牙齿上都是血。她的手紧紧握住他,让他知道她是要他继续讲下去。他不只是在释放她的痛苦,同时也在释放自己。最神奇的是,这方法非常有效。虽然她不能说话,慢慢地步向死亡,但她的大脑还在运转。她听得见他说的话,而且由她的表情看来,她完全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席娜,”他说,“从某方面来说,我们两个算是同类。我在你身上看见了自己——被疏远、遗弃,是个完全孤单的人。我知道这可能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无法保护妹妹的罪恶感,后来却转变成对父亲的憎恨。我只想到他遗弃我们——遗弃我。”突然间,他发现自己也跟着她转变了。他现在知道,报复父亲,比直接面对自己的罪恶感要简单多了;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非常想帮助她,甚至想拯救她免于一死。
然而他知道,死亡的触手一旦伸出,就无法停止,就算是他也不行。他看见她眼中的死亡气息,知道时候到了,于是他俯身,不自觉地对她露出安慰的笑容。
她似乎有许多事想告诉他,却说不出口。“你是个正直的人,席娜。”他对她说,“天堂的人会光荣地迎接你。”
她的眼睛来回转动了一下,眼神里的光芒便熄灭了。
伯恩回到欧斯克利饭店时,杰米·霍尔正等着他。伯恩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回到这里,在回来的路上,有两次差点就要昏倒了,于是他还得把车停到路边,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休息;他全身疼痛不已,疲累到无法思考,但想见到可汗的意志却激励着他撑下去。他不在乎维安人员,也不在乎其他的事了,他只想跟他儿子在一起。
伯恩在饭店里大概讲述完史巴尔科攻击饭店的行动后,霍尔便坚持要带他去找医护人员。
“依史巴尔科在世界上的名声,就算我们找到他的尸体,提出完整证据,还是会有很多人不相信的。”霍尔说。
紧急医疗室里有许多躺在临时病床上的伤者,其他受重伤的人,已经由救护车直接送到医院。这里还有几名死者,但没人想要提起。
“我们现在知道你是清白的,而且我一定得向你表示感谢,”霍尔坐到伯恩身旁,“总统想跟你见个面,不过当然要先等你治好伤再说。”
医护人员一到,马上开始检查伯恩脸颊上的撕裂伤。
“伤口会留下疤痕,”她说,“你可能要做个整形手术。”
“这不是我第一道疤了。”伯恩说。
“我看得出来。”她冷冰冰地说。
“我们在现场发现几件防护衣,这让我们很担心,”霍尔说,“可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生化武器,你呢?”
伯恩迅速回想。他刚刚暂时丢下可汗、席娜还有NX20就离开了。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没有,我们看到防护衣,也跟你们一样惊讶。不过恐怖分子都死光了,也无从问起。”
霍尔点头,等医护人员处理完后,他便扶着伯恩起身进了走廊。“我知道你现在最想要的,是洗个热水澡,换套干净的衣服,不过我得立刻向你做个简报。”他笑着说,“这事关国家安全,我想我们可以边吃边谈,如何?”
接着,他突然朝伯恩的肾脏部位打了一拳,让伯恩跪倒在地。伯恩喘着气时,霍尔的另一只手抽出一把短刀,刀锋上有某种黑色物质,一看就知道涂了剧毒。
正当他要拿刀划过伯恩的喉咙时,走廊上响起一个声音。伯恩挣脱霍尔的手,靠在墙上。他转过头,看见霍尔死在地上,一只手拿着短刀,而伯里斯·伊利奇·卡尔波夫手里则拿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我得承认,”卡尔波夫用俄语说,一边扶着伯恩站起来,“我一直很想杀杀中情局的探员看。”
“天哪,真是谢谢你。”伯恩喘着气用同样的语言回答。
“我很乐意这么做的,相信我。”卡尔波夫低头看着霍尔,“中情局对你的制裁令已经撤回了,可是他才不管;看来你在中情局里还是有敌人。”
伯恩做了几次深呼吸,让头脑恢复清醒。“卡尔波夫,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卡尔波夫迸出一阵大笑。“伯恩先生,我看关于你失去记忆的传言,果然是真的。”他的手臂放在伯恩腰间搀扶着,“你记得吗——?噢不,你当然不记得。呃,我们曾经见过好几次,最近一次你还救了我的命呢。”他看着伯恩疑惑的表情,又大笑了几声,“那真是个好故事,朋友。而好故事,就要配着一瓶伏特加边喝边讲才有趣。还是两瓶?经过这么一晚的折腾,谁知道会喝多少呢?”
“我很想喝点伏特加,”伯恩说,“不过我得先找到一个人。”
“来吧,”卡尔波夫说,“我会叫手下处理这一团糟,然后我跟你一起去找人。”他笑得很开,完全看不出凶恶的表情。“你闻起来真是跟死鱼一样臭,你知道吗?不过管他的,我早就习惯各种臭味啦!”他又笑了,“真高兴能再见到你!要找到真正的朋友很不容易,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你说是不是啊?”
“当然。”
“还有,我的好友杰森·伯恩啊,是谁对你这么重要,让你得先找到他,才肯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一个叫可汗的年轻人,我想你可能见过。”
“没错,”卡尔波夫带着伯恩进另一条走廊,“真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你知道他一直待在那个快死的车臣人身边?而她死前,一直紧握着他的手。”他摇摇头,“真让人惊讶。”
他噘起暗红色的嘴唇。“她才不值得他注意。她算什么,杀人犯,还是破坏者?你看看他们想对这里做些什么,就知道她真是个残忍的人。”
“不过,”伯恩说,“她还是得握着他的手。”
“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忍受这种事。”
“也许他也需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吧,”伯恩白了他一眼,“还觉得她很残忍吗?”
“噢,当然啰,”卡尔波夫说,“是车臣人让我这么觉得的。”
“什么事都没变,对吧?”伯恩说。
“直到我们彻底消灭他们。”卡尔波夫斜看了他一眼,“朋友啊,他们看待我们,就有如其他恐怖分子看待你们美国人一样,他们还会说‘神要向你们宣战了’之类的话。根据我们痛苦的经验,这些话可不能小看。”
碰巧,卡尔波夫知道可汗就在饭店的餐厅里。
“史巴尔科死了。”伯恩掩饰着一见到可汗时,心里涌现的激动情绪。
可汗放下汉堡,看着伯恩肿胀脸颊上的缝线。“你受伤了?”
“跟我原来的伤比起来,”伯恩坐下时露出痛苦的表情,“这简直是小伤。”
可汗点头,但还是凝视着伯恩。
卡尔波夫坐在伯恩旁边,向服务生点了瓶伏特加。“是俄罗斯伏特加,”他严厉地说,“不是给猪喝的波兰伏特加。还有,拿大杯子过来。我们这几个可是真正的男人,有个俄罗斯人,还有两个跟俄罗斯人一样棒的英雄!”接着,他将注意力移回伯恩跟可汗身上。“好啦,说到哪里了?”
“没有。”可汗跟伯恩同时说。
“是吗?”卡尔波夫的浓眉抬了起来,“好吧,那就只好喝伏特加啦。古罗马人相信真理就藏在酒中,可不是吗?罗马人真是他妈的好战士,不过他们如果不是喝葡萄酒而喝伏特加,一定会更棒!”他沙哑地笑着,直到另外两人不得不跟着笑。
伏特加和大酒杯送来后,卡尔波夫便挥挥手叫服务生走开。
“我得亲自打开第一瓶,”他说,“这是传统。”
“放屁,”伯恩说,接着转头面向可汗,“这是以前传下来的习惯,因为那时候俄罗斯伏特加的品质很差,里面常常掺了燃油。”
“别听他胡说。”卡尔波夫噘着嘴,不过眼神闪烁着光芒。他倒好酒,很正式地将酒杯摆在他们前方,“好朋友的定义,就是共同分享一瓶上好的俄罗斯伏特加,管它是不是燃油。喝了上好俄罗斯伏特加,我们就可以谈论以前的事迹,谈论过去阵亡的战友和敌人。”
他举起酒杯,他们也跟着做。
“干杯!”他喊,接着喝下一大口。
“干杯!”他们也跟着喝。
伯恩眼睛湿湿的。伏特加从口中一路烧到体内,但过了一会儿,他的胃里就有股暖流,慢慢向全身扩散,减缓了身上的疼痛。
由于伏特加很烈,加上和朋友在一起的愉悦,卡尔波夫的脸色变得稍微红润。“现在,我们要喝个烂醉,然后分享自己的秘密,这样我们才能算真正的朋友。”
他又喝了一大口,便开始说:“我先来吧。这是我的第一个秘密。我知道你是谁,可汗。虽然你没有照片,但我知道就是你。”他将手指放在鼻子旁边,“尽管我二十年没上战场,但我的第六感还是很敏锐。所以,我才会把你带离霍尔旁边,不然只要他一怀疑,绝对马上逮捕你,管你是不是英雄哩。”
可汗稍微变换姿势。“你为什么这么做?”
“哦,现在你要杀了我吗?在这么友好的情况下?你以为我是想自己解决你吗?我刚刚不是才说过,我们是好朋友啊!”他摇了摇头,“你得多学学关于友谊的事,年轻人。”他往前倾身,“我是为了杰森·伯恩而保护你的安全;杰森·伯恩总是独来独往,所以你既然跟他在一起,我就知道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再喝下一大口,然后指着伯恩。“换你啦,朋友。”
伯恩低头看着他的伏特加。他清楚感觉得到可汗正注视着他。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秘密,但又怕可汗掉头就走。可是,他一定得说。终于,他抬起头。
“我去追史巴尔科时,最后差点就退缩了。史巴尔科就快把我杀了,可是……可是……”
“你最好说出来。”卡尔波夫鼓励他。
伯恩喝下伏特加,提起勇气面向他的儿子。“我想到了你。我想到,如果我失败,让史巴尔科杀了我,那我就回不来了。我不能丢下你;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很好!”卡尔波夫用酒杯敲桌子。他指着可汗,“现在换你啰,年轻人。”
一阵沉默,让伯恩的心脏几乎停止。他全身的疼痛才麻痹没多久,现在又回来了。
“哎呀,”卡尔波夫说,“你的舌头被猫咬掉啦?你的朋友都说出自己的秘密了,现在正在等你呢。”
可汗看着卡尔波夫说:“伯里斯·伊利奇·卡尔波夫,我想向你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名叫约书亚,我是杰森·伯恩的儿子。”
过了好几个小时,喝完一堆伏特加后,伯恩与可汗一起站在欧斯克利饭店的地下室。这里的空气充满霉味,不过他们只闻得到伏特加的味道。地下室到处都是血迹。
“我猜你想知道NX20怎么了。”可汗说。
伯恩点头。“霍尔看见防护衣时就怀疑过,他说他没找到任何生化武器。”
“我藏起来了,”可汗说,“我要等你回来,然后一起摧毁它。”
伯恩迟疑了一下子。“你相信我回得来?”
可汗转身面向父亲。“我现在似乎又得到了新的信念。”
“或者说是重拾信念。”
“别告诉我——”
“我懂,我懂,我不会告诉你该怎么想。”伯恩低下头,“有些信念要花不少时间才能建立起来。”
可汗走向他藏NX20的地方,就在暖气站好几根大导管后方一处破碎的墙面中。“我得离开席娜一段时间去藏这个,”他说,“可是我一定得这么做。”他小心拿着武器,交给伯恩,然后又走回去拿出一个小金属盒。“小玻璃瓶就在里面。”
“我们要用火,”伯恩想到他在西多博士电脑里读过的讯息,“高温能让病毒失去活性。”
饭店的大厨房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尽管有人在,厨房内部的不锈钢表面还是显得十分冰冷。伯恩将厨房的工作人员请出去,然后跟可汗走到大型炉灶前。伯恩将温度调到最高,炉子内部很快就出现猛烈的火焰,一分钟后,温度便高到连靠近都有困难。
他们穿上防护衣,将武器拆成两半,各自丢进炉子,接着就是小玻璃瓶。
“看起来像是维京人的火葬堆。”伯恩看着NX20慢慢熔解。他关上炉门,接着两人便脱下防护衣。
他转身对可汗说:“我打电话给玛莉了,可是我还没跟她说你的事。我在等待时机——”
“我不跟你回去。”可汗说。
伯恩仔细考量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不希望这样。”
“我知道,”可汗说,“可是,我想你不跟你妻子提起我,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伯恩突然感到非常悲伤。他很想别过头,藏起脸上的情绪,可是他做不到。
“你有玛莉,还有两个小孩,”可汗说,“这是大卫·韦伯的新生活,而我并不在其中。”
这几天来,从在大学里第一颗子弹掠过耳边开始,伯恩学到了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不要跟他儿子争辩。可汗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要说服他根本就是徒劳无功。更糟的是,这可能还会引起他仍然潜藏着的愤怒,让他不高兴好一段时间。这种情绪太根深蒂固了,不是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就能轻易消除的。
伯恩知道,可汗作了个明智的决定。虽然流血冲突总算停止,但他们之间还是有太多的苦痛和创伤。正如可汗所说,他也知道可汗不可能进入大卫·韦伯的生活。可汗并不在其中。
“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感觉,我要你知道,你还有个弟弟跟一个妹妹,他们应该认识你,也该知道自己还有个大哥哥。也许不是现在,但我希望总有一天,我们都能相认。”
他们一起走过门口,伯恩很清楚,这是他近期内最后一次跟可汗走在一起,下一次见面也许要等到好几个月以后。但不会永远不见的。
他上前拥抱可汗,接着两人便沉默地站在一起。伯恩听见炉子的瓦斯发出嘶嘶声,在炉子里面,火势仍在猛烈地燃烧,消灭了病毒的可怕威胁。伯恩不情愿地放开可汗,在这一瞬间,他看见可汗的眼神,就跟在金边那段日子里一样;伯恩想起当时,灿烂的阳光照在他儿子脸上,而黛欧站在后方棕榈树的阴影中,微笑看着他们两人。
“我也还是杰森·伯恩,”他说,“你千万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