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都会需要严加看管了,组织会陆续派人进来侦查。”
“这样也好,总不能你一个人背负这些。”
“我暂时不会来这里。”
老头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明白的问:“为什么?”
“如果黑暗贵族的目标是我,我若是频繁出没遗忘都会被逮到,免不了一场战争。发生在禁忌区域没什么,但战争不能在死亡之所蔓延,这里的人已经经不起摧残。”
“你要知道,保护死亡之所居民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们离开这里;可是国主大人不允许啊,不允许这些曾经从神圣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人类前往外界。
当年那样的混乱动荡你也亲眼见过,黑暗贵族成员化身成人类混迹死亡之所作恶,即使如今灾难已经平息,也难保死亡之所没有黑暗贵族留下来的眼线。”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世人也十分抵触死亡之所的幸存者来到外界生活,根本不接受他们。
“一介眼线,国主却为此大动干戈,眼里看不到比这更惊天动地的事。”
听到铁面人的这种评价,老头苦涩笑了,半分称赞半分嘲笑道:“这就是我们的一国之主啊,伟大的可以兼济天下,狭隘到可以囚禁死亡之所一万六千多的民众。”
铁面人不予置评,转身走开。
杵着拐杖的老头默默跟随他身后,颇为感慨道:
“这些孩子守候在桥头边就是为了等你。以后他们见不到你了,想必会很寂寞。”
寂寞的不止是孩子们,也会是这个眼睛眯成细缝的老人。
没有铁面人在的日子里,小屁孩不会再来光顾他的杂货店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和慵懒的猫呆在一起。
难道不都是如此吗?一直以来只有他和收养的流浪猫相依为命。
“这些孩子从来没有见过你的脸,因为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能成天喊着你面具大人和面具哥哥!看在他们那么崇拜你的份上,等到哪一天你觉得合适了,就摘下面具给他们看看吧。
你的美丽或许会让他们铭记一生,至死都会带着微笑离开人世。有个孩子说过,如果能看一眼你的模样,哪怕随时死去都没关系。”
仿佛自言自语的老头,混浊双眼里映出孩子在招手的影像。
那个总是背着妹妹的男孩,他眉眼都是灿烂明媚的笑意,站在桥的尽头左右挥手喊着面具大人,扎在孩子堆里看起来瘦瘦小小毫不起眼,可是他的声音是最洪亮的。
“你戴面具多久了?”
“出生以来。”
青年的声音很漠然。而银面具上流动的冰冷是否亦如他真实的面孔?
“拥有的稀世美貌被人类称为是妖魔的诱惑,不可思议的眼睛里沉淀着妖魔的黑暗。这样的你不论是否是妖魔,存在都已经与妖魔无异了。”
铁面人静静的不为所动,总是这样一副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当孩子们戴着生锈的摩托车头盔或是撑着雨伞,聚集在铁面人必经之路,只为亲眼看看他,为此哪怕苦苦等待几个小时也在所不惜。他们常常如此也已经习惯了。
和许多个往常一样,他们等到了想要看见的人,实在忍不住高兴坏了。
“欢迎来到遗忘都会!“
“面具大哥哥,我们又见面了啊!”
孩子们龇牙笑,眼睛弯得像月牙儿那么好看。
背着几个月大妹妹的男孩,丢掉了累赘雨伞,手拿大面盆挡在头顶遮雨。这个大面盆是当做敲锣打鼓用的。
他还很不客气地抢过一个鼻涕虫男孩的头盔罩在妹妹头上。
“干什么?”
鼻涕虫瞪眼,作势要抢回来。
“借用一下。”
男孩吐舌头,敏捷避开了伸来的手。
“戴一分钟一块钱。”
没想到鼻涕虫这么贱,男孩抡起头顶的面盆敲了过去:“掉钱眼里了是吧?”
大脸盆虽说是不锈钢做的,但男孩下手也不轻。
鼻涕虫怒了,追着男孩跑。
气氛很快陷入沉默,回归寂静。没人再敢大声说话。
亦如往常,铁面人从未与他们有过言语交谈;亦如往常,半大的孩子们默默看着他不言不语的路过身旁。
孩子们纯真的眼神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眼神里流露出的光是温暖的,怀揣一种对光明和平生活的热爱与向往,美好的令人无法忽视。
这个世界如此险恶,每一座城市都是伤痕累累,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埋藏着那么深的伤痛,但是经历了苦难与恐惧之后的他们还能够正常开心的微笑,这是连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小孩却轻易做到了。
“等……请等等……”稚气柔软的童音响起。
铁面人停步,瞥见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走近自己,睁着一双猫咪般圆圆干净的眸子。
她淋着雨,手臂举得高高的,试图把一柄收拢的伞递给铁面人。
铁面人接过,撑开雨伞又送回孩子手中,伸出的一只手覆上她头顶。
这个动作很明显是摸头的意思,某些孩子看得艳羡极了,小脸变得红通通的。
“那个……我……我也要……”身后背着妹妹的男孩厚脸皮道。
原本默默注视小女孩的铁面人,第一次对身旁的男孩投以正眼相看。
“……我……我也要摸头……”
说到最后细若蚊音,脸蛋绯红的像是打了两坨腮红。
心跳加快、脸颊发烫,竟然紧张的身体发抖,一股来自铁面人身上散发的威严气息直逼男孩门面,扰乱的情绪难以稳定。
但即使如此,男孩还是强忍住心底怯懦,勇敢向前迈出几步,递出黑伞,手臂抬得高高的,希望能得到和小女孩一样的东西。
其他孩子皆是一愣,片刻后全都哄堂大笑。
“你是吃奶的娃娃吗?还要摸头,怎么不说要抱抱?”
“快回家找你姑妈去啦,让她摸个够。”
“哈哈哈哈,你看他脸红的像个女孩子!”
“阿善不介意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吧,我用两手给你摸摸头。”
实在不能忍受群体的挤眉弄眼挖苦,男孩涨红的脸出现翻倍红色,抡起挡雨大面盆砸向笑得最贱逼的那一个。
正中门面的鼻涕虫变成鼻血虫了。
有五、六伙小孩闹腾起来,也有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
那位递伞的小女孩,呆呆地看着铁面人转身离开。
老头依然像往常那样坐在杂货铺门口的矮脚凳上,倚着门框静默无言,对忽然安静下来的场景置若罔闻。一只肥胖的橘猫躺在他脚边呼呼大睡。
只有雨声在喧哗吵闹。异常的沉默禁锢了每一个小孩。
孩子们目送铁面人远去,那道修长背影像是黑色的幽灵,无声无息的来又悄然离去,渐渐消失迷离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