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柱香前的小宅院内,
小铃铛近乎绝望的跪伏在父亲身边,“只要小枝姐姐能找来那个香,我父亲就能有救吗,医倌伯伯?”
被叫名字的医倌此时正静静的处理他身上的伤,说:“不能说完全有救,我方才也说过了,沉息香最多只能吊命,不能彻底治好。”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他泫然欲泣。
医倌叹了口气,“若是真能找来沉息香,属实是神了。”
斜靠在门框上的祁怀晏闻声,微微睁开了眼,往他们的方向不轻不淡的瞥了一眼。
“即便连我也没见过那东西的实物,那药没有配方,世上的医倌甚至连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说去配了……”
晚墨山上,虞小枝俯下身子,抬头望向地处荒凉的一隅山峰,大口喘息了一会便再度动脚。
目的地只有一个,或许也只可能有一个——慎平的木屋。
她的鼻子瞒不了她,上次去木屋时闻到的气味不是她所知的其它任何一味药的,结合老人奇怪的动作,便也了了能知。
不多时,那座古朴无奇的木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索性远观时木屋是泛着光亮的,虞小枝长舒了一口气。她轻扣结实的木门,等了片刻,却没有人应。
生怕他又是去采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眉心不觉间微蹙,她的心跳快的吓人。
山间不时灌来稀薄的穿堂风,她额头的汗水被凉风吹干,指尖爬上寒冷的温度。
“拜托,一定要有人啊。”她喃喃。
仿佛是实在等不及了,“我数到三,再没动静我可就直接进了。“她蜷缩着冰凉的指。
“三……”
“没有配方?”
看着小小男孩震惊的神色,医倌老先生擦了把汗,却很难否认。若是想救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除过这味传说中的沉息香外,别无他法。
“沉息香源于几十年前的传说,别称转魂香,在我还同师傅学习时听闻一二。由一神人所研制,据说曾有一生息只剩一丝脉搏的人服用此药后竟奇迹般地活过来,实属奇闻。”
“那岂不是长身不老药?”
他摇摇头,片刻后接着道:“三个月,只活了三个月。”
他顿了顿,“世间怎有长生不老一说。当时被渲染的似神魔一样,那段时间壁国上下都疯魔般寻找,兴许觉得找到药方便能掌握长生不老之术。世人只听闻将死之人奇迹转生,却何曾关注他续了多久的命啊。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实际的功效?
后来配置的那人将自己所写的原本藏匿在无人知晓的之地,这阵长生风逐渐随着销声匿迹的人和手稿平息了。兴许他当时没有留下配方是正确的罢。”医倌淡淡道。
“您的意思是,难不成现下世间根本没有此药?”
他面露难色的点了点头,“距当年早已过去了四十年有余,按我师傅所说时日来推算,那时我也尚在襁褓,又或者只是我的师傅那个老顽童编来哄人的故事也说不准。”
小铃铛不忍相信,方才被燃起的希望又逐渐熄灭,“您的意思是说,我父亲没救了吗。”他攥紧了双拳,字音越来越轻,紧紧扣着粗布织的衫。
“若是无今日这般遭遇,专注静养还有希望调养过来,但现下……”
小铃铛牙关紧紧咬住,几乎要震碎牙齿般,“是他们!都是那群人!”
他颤抖着说出口,却忽然转念,再度道:“可小枝姐姐,她又能从哪弄来呢……”
医倌又在医匣子里翻找着,探触着男人的鼻息,静静调舒缓的药物,只是做着他最最本职的事情,面色之间没有一丝波动。
“那是不可能找来的。”
她觉得周身被不带一丝温度的寒风穿透了,满目都是没有感情也没有色彩的风。
她向来不喜没有色彩的东西,连衣饰里也鲜少见素白的纯色。
不知为何,虞小枝现在的头脑如此清晰,却又一遍遍转动着一些现下实在不应思考的东西。
或许是方才推开门一刹那猛然袭来的温暖没有给她僵硬的面色一丝适应的时间,以至于她的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一样的一盆小火炉,歪斜着的床铺,制到一半不知被何原因困扰而暂停下来的捣药皿,以及宽实长桌上的各色瓶瓶罐罐。
唯独缺了一个人。
她心中的恐惧被放大许多,一时间所有情绪洪水般涌来,覆盖掉那些杂乱的思绪。
她会不会猜想错误,会不会这人只是一个疯老头,会不会那真的只是一个传说,会不会……
脚步声乍响在呲呲作响的火苗声里,她眼中忽然泛起光亮,充斥着希冀地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覆盖脚步声的是熟悉的不得了的抱怨。
“哪个没长眼的小混蛋一声不吭闯别人屋子?”
虞小枝挂上急切却不失体面的,她往日常常示人的笑,见着那人后张口便是一句:“慎平老伯,求你救救小铃铛的父亲吧!”她的唇齿喉咙发涩。
风尘仆仆拎着一筐小木柴回来的老人皱着眉,这丫头连珠炮般的什么“铃儿”他一句也没听懂。
缓过神来却将嘴撇得老高,“臭丫头!你闲的没事跑我宅里瞎闹腾什么?”他放下柴。
虞小枝以为他被风声扰的没听清,放缓了些语速,伴着他打理柴火的动作里又重复了一边。
“救人?你特意跑来我这,别是疯魔了,净说些我不懂的话,我可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会救人。”他顿了顿,不在意的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随后自己也倒了一杯,“我瞧着你倒像会救人的样儿。”他掐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放下杯子说道。
虞小枝听了,看着他毫不在意的言语,以为自己的话莫不是被当成玩笑,便也急了。
“你,臭老头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啊。”他起身静静地走到木桌前,不管她。
她走到那人旁边,许是起身时的动作太猛,将小桌撞得摇摇晃晃,杯堪堪摇晃着,里面的水隐约溅出来几滴。
“有人人命关天,并非小枝圣情泛滥,因遭遇相似,实见不得如此。我知晓您非散人,定含玄机,因而特意来求……”
慎平笑出了声,“玄机?何为玄机,一个发闲爱四处拔草的懒人而已,你找错人了,臭丫头。若是想救人,你不是有医书吗,自个去救便是,何必多此一举来寻一个闲人。”
“沉息香!”她大吼,有力的臂直指狭长木桌上曾经盛过某物的器皿,她定定地凝视他:“你会配沉息香,你以前配过它,别以为我闻不出来。”
一字一句,字字铿锵。
慎平捏紧臼杵的布满皱纹的指在听到那三个字时骤然捏紧,因用力而变的苍白的指尖没有逃过虞小枝的双眸,因而便加深了几分笃定。
“何物?”他不急不慢的吐出两字。
虞小枝立在旁边没有答话,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瞬。
果然,不出片刻,方才捣药的杵和器皿被猛然甩到地上,坚硬的石制臼杵触到地面猛然发出剧烈的碰撞声,脆弱的器则全然被摔成碎块,里面细碎的草汁溅落了一地,连同她的衣服上也沾染上几滴不和谐的汁水。
随着摇动不定的最后一个碎片也稳定下来,木屋再次恢复安定。却徒留慎平失态的喘息声。
他苍老的额头上有青筋生起,连带着眼里不安又全然疑惑的神情望向少女古井无波的瞳孔。
不言而喻。
“我只是想救人,特来求一味沉息香,并不是……”虞小枝解释道。
他平复下来的心绪支撑他说着接下来的话,“不要念出这三个字。”
她静住。
“你怎么会听说的。你从哪知道的?”
“书上。”
“为何找我。”
“我闻到过,就在你的木屋。”
“撒谎!世间无人知晓此物,连名称都未曾听闻,更别论味道,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虞小枝顿了顿,垂眸,“有关于此物之味的描述,我……能感受出。”
慎平眯起眼,不加掩饰的打量她,“说说。”
她抬眸,回忆着那段奇怪的味道,缓缓道出。
老头一言未发,直愣愣地凝视她的双眼,似是在判断有几分撒谎的可能性。
可结果显而易见,从慎平的眸色里能察觉到,她说对了。
虞小枝也在打量他的表情,因而也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现在或许能说是判断了。
她说完全部后,木屋内沉默了几盏。一老一幼,是眸光似电光火石间不断打量的互相猜忌。
慎平终是叹了口气,蹲下来拾着破裂的残片,动作之迅速简直不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难得,奇人!”
虞小枝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疑惑的歪歪头,却见那老头忽地笑了,“臭丫头,你倒是个奇物。”
姑娘急了,却分不清主次般忙阐明自己是人不是物,又急着重申自己的立场和目的。
老头呵呵一笑,刚才的暴怒似梦一样,若不是地上残余的汁水,她甚至会觉得刚才片刻的失态是自己发梦了。
“老夫活了几十年,见过自称医倌的各类人,神亦不神见过的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他站起身来,指着她摇了摇头,“从未有如此犀利之人。”
“虞小枝,你是天生的医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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