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柳云诗今日来,本就是抱着委身于他的决心来的。

原本以为他即便中药再深,也不会认不出她来。

哪知此刻即便他吻了她,却仍叫着旁人的名字,柳云诗浑身血液霎时间便凉了半截。

她很想狠扇他一巴掌,让他看清自己是谁,然而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

柳云诗看着眼前之人,顿了片刻,仔细思索着如今这件事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

他既已认不出她,她便没必要委身于他,然而终归都到了这一步,她须得让他对她心怀愧疚。

思及此,柳云诗下定了决心。

她紧抿了唇,小手动了动,羞赧地低头细声软语道:

“会的,只是郎君,可否熄了灯。”

季辞思绪早已混沌,只当她是害羞,应了她的要求挥灭了烛灯。

……

夜幕深重,乌云遮月。

房间里漆黑一片。

柳云诗听着身旁男人平稳而有节律的呼吸声响起,这才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悄悄起身,从床里侧爬了出来。

脚刚一挨地,她险些腿一软摔下去。

今夜虽然没有当真做什么,但只是那样便足以让她面红耳赤了。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男人熟睡的容颜温润如谪仙,很难想象方才那些是他能够做出来的。

柳云诗吸了吸鼻尖,站稳身子。

那身湿了的衣裳还晾在木施上,她身上套着的是方才自己找出来的季辞的寝衣。

她垫脚悄声走过去将湿衣抱下来。

想了想,又将一条在角落不起眼处绣着海棠花瓣的玫粉色手帕故意落下。

随后她悄声披上半干的外衣,瞧了眼床上仍在熟睡的季辞,推门而出。

门扉发出轻微声响,陈深一个激灵站直身子,瞧见出来的人,尴尬地手足无措。

“表……”

柳云诗葱白的食指搭在红润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转身将门扉掩上,这才悄声对陈深道:

“今夜没来过什么表姑娘,今夜陈大人叫人带来的不是柳鸢姑娘么?”

陈深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可是……”

“没什么可是,陈大人不也知道,今日这房中进的是我还是柳鸢姑娘,意义大为不同不是么?况且若是表哥知道你将我带来,恐怕还会怪罪于你。”

见他还有犹豫,柳云诗循循善诱:

“左右明日一早柳鸢姑娘便要回家探亲,陈大人趁机仔细交代一番便可,况且今日,我与表哥——”

柳云诗面颊微微发烫,揉了揉烧灼的手心,轻声道:

“也并未真的发生什么。”

柳云诗这番一说,陈深哪还有不明白的,再者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陈大人放心,我也定会守口如瓶,不过表哥自来聪慧,若是哪天当真瞒不住了,我也会一力承担下来,不会让你们为难。”

陈深忙说不敢,又派了得力的属下和婆子一道,护送柳云诗回去。

柳云诗自来府中这些日子,便十分乖顺懂事,对待他们下人也彬彬有礼,况且人又长得漂亮,陈深本就对她颇有好感。

如今这么一遭,他在心中不由感叹表姑娘实在太过懂事。

望着柳云诗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陈深轻声叹气,只可惜表姑娘命苦,原本的江南首富之女,如今只剩伶仃一人。

柳云诗回去的时候,春雪正在大门口焦急地翘首张望。

见她回来,忙将她扶进屋中,替她将身上湿衣裳褪了下来,心疼道:

“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衣裳怎的都湿——”

话未说完,她方看清柳云诗湿衣裳当中贴身穿着季辞的寝衣,不禁面色一变,急道:

“姑娘这是去做什么了?”

那小厮来院中寻柳鸢的时候,只说寻不到柳鸢便要表小姐过去。

柳云诗结合白日里季辞的表现,隐约知道他是春//药的药劲儿未过去,然而春雪她们对此事却是全然未知的。

如今乍然瞧见她穿着季辞的寝衣,吃惊也是必然的。

柳云诗微微低下头去,眼尾泛了红,一副羞赧又委屈的模样,欲言又止。

春雪急了,拉着柳云诗到床边,就要替她解开衣裳,“让奴婢看看……”

“春雪!”

柳云诗一把抓住春雪的手,紧咬着唇,慢慢摇了摇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别看了,没什么的,今夜之事,求你莫要说出去,只当……只当是我求你可好。”

“可……”春雪犹豫。

柳云诗也不多言,只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看着她,无声乞求。

春雪看了她半天,无奈道:

“那好吧。”

柳云诗见她答应替自己保密,这才微微翘起唇角,闻言拉着她的胳膊撒娇,轻声哄道: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此事真的不能说出去,而且我也没有真的……”

柳云诗垂眸,“没有真的和表哥怎么样的。”

“那……”

“春雪,你若是念在我一人孤苦的份上愿意帮我这一回,就什么都不要问了,以后机会到了,我自会对你说的,好不好。”

春雪跟在柳云诗身边这段时间,是知道这位表姑娘的一些心思的。

但她所作所为确实都无伤大雅,况且她能看出来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姑娘,如今这样也只是迫于无奈。

想了想,她点头应了她。

“那姑娘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

“好,你快去休息吧,谢谢你,春雪。”

柳云诗眼角尚且还挂着泪,却勉强扯唇对她笑了笑,春雪忍不住替她心疼,轻叹一声离开了。

房门关上,屋中重归寂静。

柳云诗像是骤然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心怔愣出神。

十六年来,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别。

亲吻、热烈、喘//息、桎梏、汗湿、滚烫,一切好似有迹可循,又都混沌不堪。

床帐里就像一个大熔炉,将所有的一切熔化、搅浑,以至于她的记忆到现在都是混乱的。

那是不同于以往十六年任何时候的体验。

柳云诗只记得最后,自己不知是累的,还是怕的,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

隐隐的月色下,她摊开的掌心如今还有些发红。

柳云诗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回神,站起身来到落地镜前,缓缓将身上季辞的寝衣褪了下来。

雪白纤细的腰上,除了今日在顾府自己故意撞的外,还多了几道紫红色的掐痕。

视线上移,线条流畅的锁骨上,一道红痕带着轻微齿印,如梅花绽放在雪中。

那是季辞第一次失控时留下的。

柳云诗面颊一热,匆匆瞥开视线,用张礼之前给的药膏仔细敷了,又拿了套自己的寝衣将痕迹裹上。

想了想,将脱下来的那身宽大的玄色寝衣仔细叠好,放在了箱笼的最底下。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隐隐有了亮光,院外开始有扫洒之声。

柳云诗稍事洗漱一番,躺到床上望着帐顶,发起了呆。

她本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搭上季辞,但他神志不明,根本不记得自己。

况且,倘若只是有了肌肤之亲,她便随时是个玩意儿。

他可以为了负责将她收入房中,但保不准假以时日,他不会将她当做一个玩物一般送给旁人。

她想要的,是季辞对她的动心,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安稳,顺便还可以借他的势力,去替她查出父母当初的死因。

天光拂晓,鸟鸣声渐起。

盈辉院中渐渐有了声响。

陈深正在外面打盹,忽听得房间中传来一声响动,他急忙站直身子,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后,匆匆进了屋。

房间里有种淡淡的暧昧气味,陈深走过去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儿。

“公子,你醒了。”

“嗯。”

季辞坐在床边,一手抵着膝盖,一手轻捏眉心,“什么时辰了。”

他的声音极其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宿醉了一宿,然而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陈深命端着托盘的婢女进来,自己跟过去伺候他洗漱:

“寅时三刻了。”

“昨夜你倒是会自作主张。”

陈深低着头不敢吭声。

季辞将漱口水吐出,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她……半夜就离开了?”

陈深手一抖,“噗通”一声帕子掉进水里。

他干笑两声,重新将帕子捡起来拧干,递到季辞面前,道:

“是,柳鸢姑娘半夜便走了。”

“柳鸢?”

季辞睨他一眼,接过帕子,“跑得倒是干脆,现下人呢?”

“柳鸢姑娘定了今日回老家的马车,天不亮已经离府了。”

柳鸢的姨母前段时间重病,她姨母无儿无女,丈夫也在几年前病逝,是以柳鸢的母亲孟氏前几日给府中告了假回老家照看妹妹。

这件事季辞是知道的。

想来柳鸢这次回去也是为了照看姨母,顺便接孟氏回来。

季辞“嗯”了一声,没再多问,“既如此,便给柳万福和孟氏各晋三级月钱吧。”

陈深应了声,犹豫了一下,又问:

“那……柳鸢姑娘呢?”

季辞起身,视线在凌乱的床铺上定了一眼,淡淡道:

“看她自己的意思吧,若是想嫁人便给她丰厚嫁妆,若是不愿——”

季辞捻了捻手中的白玉扳指,“等她回来,便抬做姨娘养在府中。”

“是,那公子先去沐浴,我去给公子准备早膳。”

“嗯。”季辞颔首。

陈深长舒一口气,往外走的脚步都不由轻快了些。

然而他方走到门边,身后却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意有所指问道:

“对了,昨夜柳云诗……去了何处?”

陈深险些一个趔趄,只觉一股寒意自身后袭来,他能察觉到季辞的眼神如有实质般落在他背上。

似能将他的谎话看穿一般。

陈深活动了一下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转身,笑着回禀道:

“没听说表小姐去哪里啊,想来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表小姐应当早早就歇下了。”

“你倒是知道。”

季辞语气中带着闲散的笑意,手指在桌上磕了磕,意有所指道:

“把你身边那个,捡过来。”

陈深一愣,顺着季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他身旁不远的梨花木木施下,落着一块儿玫粉色帕子。

陈深脑中轰然炸响,生怕那帕子露出什么端倪。

但此刻季辞的眼神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他只好悄悄吞了吞口水,强壮镇定地将帕子捡来递给季辞。

陪笑道:

“想必是柳鸢姑娘走得急落下的,等柳鸢姑娘回来再还给她。”

说完,他垂手立在一旁,不动声色觑着季辞的神情。

所幸季辞接过帕子后,只是简单看了几眼便放下了,并未有旁的反应。

“行了,你下去备膳吧。”

“是。”

陈深如蒙大赦,头也未回,脚步飞快地出了门。

刚一出去,他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背上湿腻腻的出了一层冷汗。

所以公子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昨日之人是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