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被莺儿吓得仓皇而走,他的跟班、躲在一旁树林里的护院陈猛赶紧跳出来跟上主子。
两人直走到陆成住的院子,陈猛心急问道:“少爷,怎么回事,许家小姐不上道?她那臭丫鬟怎么喊起来了?”
陆成羞恼至极,抬手给了陈猛一耳刮子:“你出的馊主意!叫老子出丑!”
陈猛捂着脸,一边假装喊疼,一边认错:“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算这臭丫头命好,放她一马!”陆成恶狠狠道。
若是许七七上钩,乖乖遂他的意,确实是美事一桩。再不济,她半推半就,他就耐着点性子,再殷勤几日也行。可许七七反应如此偏激,他倒真有些怕了。
他拿不准陆尧对这小蹄子是不是完全不上心,毕竟前有千秋节抱回家,后有素心送药。到时候闹大了,陆尧怪罪他就大大不妙。
再想远点,张英娘虽是个废物,但难保为了面子闹起来,他虽不怕这个窝囊伯母,二伯父陆钧那儿却不得不顾忌。
因老太太有令,陆筠没敢把陆尧给许七七送优昙雪莲的事张扬出去,只跟兄长陆成说送了补药,故而陆成至今不知此事,否则也就不会脑补出一场七七主动勾引被拒的戏码了。
“放她一马?这就算了?多鲜嫩的美肉啊。”陈猛吃惊,显然十分不情愿。
“我说算了就算了!”陆成不耐烦道,“万一闹大惹怒了二哥,谁能兜得起?”
陈猛听陆成这样说,便知他怂了。他贼眼一转,还不死心,谄笑道:“少爷,那表小姐咱就不碰了,但她的丫鬟,尝一尝总行吧?”
“你是说那个秋蝉?”陆成被他一说,立时心动,但又有点顾忌。
“是啊,表小姐就胜在一张脸,其实身段跟黄毛丫头似的,没意思。但秋蝉那娘们,骚胸浪屁股,嘿嘿,不一定比表小姐味儿差呢!”陈猛笑意淫.邪至极。他这几年跟着陆成,家中丫鬟不知被糟蹋了所少。由他挑唆谋划,陆成吃肉,他跟着吃肉渣。原本他这回打的算盘就是陆尧把许家小姐拿下,他再威逼利诱占了秋蝉。
现在陆成打退堂鼓,他当然急了,赶紧撺掇陆成直接搞秋蝉。
“那臭娘们也是个不识趣的,昨儿我就摸了摸她的手,装得跟贞洁烈妇似的,不好办。”陆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少爷,您也说了,都是装的!”陈猛又凑近了些,“您忘啦,春绸就在她们院里呢,她和小的说了,这秋蝉就是骚货一个,早和她家少爷勾搭上了!”
“哦?”陆成眼前一亮。春绸长得也算清秀可人,但却难入陆成法眼,不过图刺激强上过一回。事后给了些银子,她便守口如瓶,知情识趣,现在还和陈猛成了相好。
“您要不放心,咱们先让春绸留意,想个万全的法子。退一万步说,就算她闹,许家还能为了个婢女和您叫板?还是个早就骚透的狐狸精。”陈猛说完,猥琐一笑。
陆成舔着前牙,也笑了。
大约心里有事,弦绷得紧,去景园见陆尧这天,七七睡得晚,醒得却早。
这日细梳妆打扮的要点,七七是这样对秋蝉说的:“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于是秋蝉给她梳了扬州小姑娘们最常梳的双丫髻,珠钗首饰也未多戴,两边用淡青的发带打了花结,双耳各垂着一颗翡翠小玉珠。
上青下白的交领襦裙,盈盈纤腰,系着浅碧束带。
七七在镜前左右照了照,觉得中规中矩,甚是满意,心中忐忑稍稍缓解。
不过等她到了戒卫森严、肃穆寂静的景园时,小心脏又不争气地突突直跳。
陆尧派了素心来迎。
英娘和曹氏走在前面,七七扶着张氏,跟在后面,许延业捧着礼盒,走在最后。
几人随素心来到一座高楼前。
“这儿是枕月阁,少爷起居会客的地方。”素心笑着对张氏和七七道。
七七很是吃惊。这枕月阁拔地高起,飞檐巍峨,是座罕见的高楼。她在临溪院旁的假山上,能望到过这阁子,还以为是京城某处观光赏景的名胜。
此番离得近,七七用目光数了数,少说有七层,比得上高塔了,正常人哪有将这般高楼用做起居之所的。
更让她惊诧的是,曹氏说城阳公主的灵位也设在枕月阁内。
这.......虽说是自己的娘亲,但是陆尧晚上睡觉不会害怕么?七七暗暗称奇,不敢表露。
似猜到七七所想,素心笑道:“这阁子本是赏景用的,公主生前最爱此处,国公爷便将灵位设在阁内。”
她说完,曹氏也开口补充道:“尧儿爱听风,说此处楼高,风声最大,前几年才搬到这。”
真是一家奇人,七七暗道。
“不过少爷也不常住,尤其这几年,一年能有一两个月回来,都算多的了。”素心说着,神色有些落寞。
几人说话间,已走进枕月阁。
素心噤了声,众人也很有眼色,不再出声闲聊。
大约一直上到第三层,素心才将她们引至一处花厅。
“夫人、姨娘,还有姨夫人、表少爷、七七小姐,请先坐一会儿,喝杯茶,少爷有件急事,办完后马上过来。”素心边请众人落座,边命侍女奉茶。
七七悄悄打量一番,发现陆尧的丫鬟个顶个漂亮,堪称绝色佳人,比起秋蝉都毫不逊色,素心倒是其中长相最不出众的。
这个陆表哥很懂享受嘛,难怪会嫌陆府戏子长得丑了,七七腹诽。
几人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陆尧身影。
七七和许延业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张氏。
张氏微微阖眼,示意两人有点耐心。而英娘正襟危坐,看起来比七七还紧张。
最后还是曹氏开口,让素心再去看看,陆尧何时能过来。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陆尧还没来。
七七偷偷弯下腰,放松一会儿,同时长长呼了口气,额前碎发被高高吹起。
她沉不住气时,总会不自觉地吹碎头发。尽管知道这个表情不好看,像个鼓气的田蛙,但从小的坏习惯总是难改。
偏偏陆尧早不来晚不来,就在此时出现。他阔步走进来时,眼神恰与七七相撞,很快又落到她气鼓鼓的粉腮上。
七七“蹭”地站起来,青枝般的小腰杆绷得不能再直。
曹氏等人都被她过□□速的动作弄得一愣,但也纷纷跟着她,起身相迎。
七七尬笑一声,试图掩饰,奈何耳朵已经开始发烫。
陆尧轻咳一声,走到正中主位,神色冷淡,与众人互行了礼后,从容坐下。
进入正题前,陆尧先为自己姗姗来迟致歉,虽然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歉意,但面子上确实是礼数周全。这让七七心生赞许,毕竟她来陆家后遇到的小辈,都是陆筠、陆成这样的货色,真真全靠同辈衬托。
七七目不斜视、低眉带笑、姿态端庄,直到张氏、曹氏同陆尧成功聊起来,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准备用余光偷偷观察一下陆尧。
毕竟今日事成与否,全看陆尧心情。
为求隐蔽,她身子纹丝不动,甚至脸都不侧,可没想到,她一偷瞄,发现陆尧也在看她,不同的是,对方从容大方,毫不遮掩。
七七一慌,眼神就逃到了一旁的花瓶上。
失策失策!欲盖弥彰!她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骂自己愚蠢。
陆尧并没有将目光移开,他转了转自己的玄铁扳指,问道:“表妹平日读什么书?”
“啊?”七七愣了下,没想到陆尧会问她这种问题。
不过她反应很快,脑子里冒出一堆诗书典籍的名字,她本想挑几个回答,但想到这些书没有一本是认真看过的,又担心陆尧不按常理,当场考她。
总不能说《三字经》、《千字文》吧,这不叫人笑掉大牙?《女训》、《女戒》倒是合适,可惜她向来不爱看,根本记不得几句;再剩下的,就是她让二哥买的那些戏文话本了,难登大雅,也不好说出口。
“平时不怎么看书.....”踌躇片刻,七七讪讪道。
“哦?”陆尧俊眉微蹙,似有些不满,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西州行录》可曾看过?”
《西州行录》?怎地如此耳熟,七七努力回忆,忽然眼睛一亮,欣喜道:“我看过!陆表哥也爱看话本么?”
话本?陆尧目光微惑,不是记载山川风土的行记么?
“七七,那是《西洲情录》!陆表哥说的是高僧圆明写的行记!”许延业压低声音,火急火燎提醒妹妹,以免她继续说下去出丑。
可陆尧是怎样的耳力,自然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读书这个话题已然没有继续的价值,陆尧长指微抬:“琴棋书画,既不读书,应当会作画吧。表妹画人肖像,画得如何?”
谈读书,七七还能挣扎一下,谈作画,那是真的一窍不通,于是她很诚实地摇摇头:“小妹愚钝,并不会作画,八岁后就没拿过画笔了。”
她说完,看见陆尧那生得极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
俨然是嫌弃。
七七有点生气了:这人怎么回事,只是没血缘的表哥,用得着管这么宽?还管她读不读书、作不作画!她爹都不嫌弃她,从不逼她读书作画。
“至于琴棋,琴只爱听,不爱弹,棋只会下五子。”七七不等陆尧发问,自个儿先说了,免得他再白费口舌。
陆尧噎了一下,再开口,问得倒很显诚心:“琴棋书画皆不习,表妹素日都干些什么?”
他顿了顿,想到那绣工幼稚的两个小笼包,揶揄道:“总不会花功夫在女红上吧?”
尽管他笑意浅淡,一闪而过,七七还是捕捉到他言语中的嘲笑之意。
单论这点嘲讽,不足以使七七破防,但很不幸,她和陆尧一样,想到了自己风中招展的抹胸,登时血气翻涌。
不过陆尧毕竟是她救命恩人,她还有求于他,最最重要的,她见识过他一巴掌拍碎人脑袋的本事,因而敢怒不敢言,只抿着唇低着头,不看陆尧,也不说话,以此表明自己的不悦。
陆尧偏不识趣,又问她还有何爱好,放佛一屋子的人,只有她会回答问题似的。
“生平所爱,便是听曲看戏花银子。”七七恼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回答地硬气十足,大有纨绔之风范。
张氏本来就听得心惊胆战,此时更是不由扶额。但转念一想,她们本就无意高攀陆尧,七七这样,绝了陆尧的兴趣也甚好。
没想到陆尧听了后,竟点头道:“听曲看戏,也很好。”
曹氏心中微动,望向陆尧的眼神更多几分爱怜。
她想到的是陆尧已经过世的娘亲萧懿真。
公主生前就爱听曲看戏呀,那时京城有名的歌姬、戏班子,都使尽本领,求得她一句夸赞。
不过公主也很爱看书,剑术高超,是位文武双全的天之骄女。
想到这儿,曹氏又看看七七,虽和公主大不相同,但小姑娘俏脸薄红,偷偷不服气的样子十分可爱,难怪陆尧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