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如寄来到这个鬼地方,落到这个鬼境地的原因,说来话也不长,但每一处都隐约透露出“离谱”二字。

八百年前,孟如寄经历千辛万苦,终于以半妖之身,登上了“妖王”之位,在仙门的默许里,万妖的拥趸中,她几乎踏上了人生巅峰。

而至于为什么是几乎呢……

因为她在准备登位的前一天,就一天!

她出事了。

她身体里的灵力澎湃到难以压抑,她浑身经脉像要炸裂一样疼痛,她在自己的修行之地打坐,试图强行疏通经脉。

就在她运气时,混沌的意识里,她似乎觉得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神秘人,他看着她,说:

“我是来给你批命的。你呀……”他对着她不停摇头,叹息,“你就是个劳碌命。”

这是给她批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命?

她,孟如寄,气运之女,身怀创世之力,即将登顶妖王之位。

她都想好了,未来八百年的活,她都已经在称王之前干完了,她要躺着休息!但凡自己站起来走一步路都算她输!

劳碌命?

劳碌?

跟她有关系吗?

可没等她说出一句话,神秘人就神秘的消失了,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紧接着,孟如寄的五个护法们就进来了,他们围着孟如寄,看起来神色担忧,全然未察觉先前有人来过。

孟如寄在浑身灼烧的痛苦中,艰难的睁开眼。

四周除了五个护法,确实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残留。孟如寄当然是自信的,她只当刚才是自己疼得迷糊了,幻想了一个人出来。

而现在,她身体的情况已经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最后挣扎了片刻,孟如寄还是无法将越积累越多的灵力纾解分毫,她只得无奈认命。

“我内丹中的力量太大,压不住了。”孟如寄开口,她口中光是泄露的灵力就足以让人感到惊惧,“后山,雪镜崖上,有我早为今日准备的五行阵法。你们将我带去那儿,合力催动阵法,将我封印。”

护法闻言,皆是惊惧:

“尊主为何竟要自我封印?”

“定还有其他解决之法,尊主莫要放弃!”

孟如寄摇头:“我的内丹本非我这凡人该有之物,我借它力量,成了半妖之身,有此逆天之力,早晚会有今天。只是比我想的突然了些……”

“尊主……”

孟如寄没让他们再多言语,强行令他们带她去了后山雪镜崖。

雪镜崖上,有一竖壁,结有坚冰,宛如天赐之镜,冰镜下的平台有十来人的立足之地。

孟如寄背靠冰镜站着,阵法之光慢慢显现。

“开始吧。”她下令。

她的五位护法从没有违逆她命令的时候,虽然双目含泪,但他们还是启动了法阵。

阵法散发着金色光芒,将她身体一点一点往里面拉去。

孟如寄虽然站着,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慢慢沉入一处极为平静的湖底,冰冷刺骨的湖水慢慢淹没她的头发,后背与肩胛。

“封印之力会将我泄露的灵力散于山河五行。”孟如寄看着漫天飞雪,轻声说着,“假以时日,这衡虚山自可成一处洞天福地,可庇佑无家可归的孤儿,无论出生,不计过往。”

风雪簌簌,夹杂着护法们没有忍住的泣声。

他们都是她在摸爬滚打的险恶江湖中捡来的孤儿,有仙有妖,有男有女,可托付后背,可交以性命。

“我沉睡之后,苏醒之日难定,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孟如寄闭上眼,她整个人彻底融入了冰镜之中,寒冷的空气被她最后一句温热的话,搅出了白色的雾气:

“你们,守好衡虚山。”

声音在山间风雪里消散。

孟如寄彻底被封印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她的五感消失,身体里澎湃的灵力也紧跟着奔涌向四面八方,融入山川天地。

她的世界,就此陷入沉寂。

黑暗死寂中,孟如寄对于岁月的流逝毫无知觉。

她做好了醒不过来的准备,所以当耳边传来冰块碎裂的声音时,她甚至觉得,这一刻来得太快了些。

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跳得参差不齐。于是心悸、胸闷、呕吐感袭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意识回归这个身体的瞬间,孟如寄并未感到喜悦,而是感到痛苦。

比当时沉睡的瞬间难受多了……

所以小孩才会哭着来到这人世吧……

孟如寄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待身体彻底恢复了知觉,心脏也规律跳动起来,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她才缓慢的睁开眼睛。

雪镜崖上,风雪如旧,天气是数百年如一日的阴沉,只是……今日,好像与她熟悉的往日,有些不同。

孟如寄向天空伸出苍白的手,指节分明,比之前枯瘦了许多,就是这样的手,让落在她掌心的黑色雪花,显得尤为醒目。

黑色的……雪花?

有些蹊跷。

孟如寄深呼一口气,用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可她起了一半,又被手下地面的触感惊到,这……不是雪镜崖的雪地该该有的触感。

这不是冰雪,是坚硬的石头。

孟如寄举目望去,雪镜崖的平台上,全是黑色的碎石,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劈开了经年不动的冰雪,把地里的岩石翻了出来一样,四周的白雪也都被污染了。

目光再转,孟如寄看见了那天生的冰镜墙壁……没了……

没了!?

不止冰墙没了,连冰墙后的岩石也破碎了,还有一些碎石正在稀里哗啦的往下掉。

而她的阵法也在破碎的石壁里忽隐忽现,风雪一吹,“刺啦刺啦”的闪了两下,也跟着没了。

她……

她不是自己醒的,她的阵法是被打破的!

雪镜崖被人攻击了!

是谁敢这么大的胆子!?

“哗啦”一声,惊动了孟如寄,她猛地甩过头,看向发出声响的那方。

是一堆碎石,堆在地上,宛如一个坟,不知道掩埋了……

“谁!?”

孟如寄看见了,碎石堆里是个人,她嘶哑的声音,尽量凶狠的质问来人。

碎石响动,阴影里,似有个男子的身影在挣扎。

孟如寄不敢掉以轻心,她想要运动招来自己的剑,但这一运之下,更是大惊,她的灵力!之前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去哪儿了!?

孟如寄神识连忙往体内一探。

然后她呆住了。

内丹呢?

她的内丹不见了?

不过呆滞了片刻,孟如寄立即看向那方正在碎石堆里要挣扎的少年。

被打破的封印,破碎的雪镜崖,消失的内丹,诡异的闯入者,这一切的信息都在像孟如寄诉说着一件事——

她被抢了!

离谱!

她睡了多久?衡虚山没了吗!?为什么能容忍别人来抢她的内丹啊?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已经人心不古到要扒“棺”取丹的地步了吗?

“没人教的小东西。”

孟如寄嘶哑的声音显得她更虚弱起来,她努力站起了身体,看向在碎石里挣扎的人。

孟如寄想,这个人现在一定很虚弱,所以连埋住他的碎石也都推不开。如果是他打碎了她的封印,夺取了她的内丹,那只有现在是抢回来的最好时候!

她虽然打了很多年“神仙”的架,但小时候流民堆里摸爬滚打的日子她也没忘的!

孟如寄摸了块不大但尖锐的碎石,一步步靠近碎石堆,她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碎石堆的动静判断那人所在的位置,势要一招将他放倒。

可在她还有三步远的位置,碎石堆忽然失去了动静。

孟如寄也沉下眉目没有继续向前。

沉默又诡异的对峙。

就在孟如寄怀疑,这碎石堆里的人是不是死在里面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块石头对着孟如寄的脸就砸了过来!

孟如寄立马闪身躲过,下一瞬,黑影如野兽一般跃起,直接冲她扑来。

哼,天真。

这招数她早见过无数次了,孟如寄下意识的一掐诀,想要御风将他打开,可哪还有风!只有山头的凉风在嘲笑这个没有内丹的人痴心妄想!

孟如寄反应过来,立即一抡手上的石头!

晚了一点,少年扑倒了她,但她还是砸到了少年的肩膀。

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孟如寄后脑勺狠狠地磕在地上,整个脊椎骨都在疼。

少年也被孟如寄的石头砸偏了去,他没有扑在她身上,而是摔在了孟如寄的左侧。

孟如寄初醒,又失去了内丹,这么一通折腾,让她眼睛都直了,视线直接黑漆漆一片,缓了好久也缓不过神来。

而旁边的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才那一扑似乎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身上不知带着什么伤,衣衫都破了,露出了右边的手臂,肌肉的线条诉说着少年平日里的训练有素。

在他剩下的褴褛的衣衫里,隐约显出了一些刀割一样的黑色伤口,还有雷电的光芒在伤口里闪烁,靠近了才听到那“噼啪”作响的声音。

光是听着就令人牙酸。

而就是这么重的伤,他还是俯卧着,撑起了身体,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但他的伤太重了。

他看了孟如寄一眼,孟如寄也在混沌的视界中接住了他的眼神。

一双锐利的眼睛,载满杀机。

并不像一个少年。

他一定是个沐浴过血与火的人……

孟如寄下了定义。

但下一刻,这双眼睛的主人便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倒在了地上。

空气里,只有他伤口上的黑色雷电还在轻微作响。

风雪寒凉。

孟如寄缓了好一会儿,然后坐起身来,探手摸向少年的后背。

破烂的衣衫露出他略显黝黑的皮肤,皮肤上还有伤,孟如寄的手掌放上去,只觉掌心灼热,少年伤口上窜动的黑色电光还不经意的击打着孟如寄的掌心。

微小的电流造成的触感,在疼与痒之间。

孟如寄闭目凝神,她身体里虽然没有了灵力,但对于身体之外的灵力还是有感触的。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澎湃又熟悉的力量在少年体内流淌,以至于让他的心跳震动都能触达她的指尖。

是她的内丹。

孟如寄确认了。

果然是个小贼!

孟如寄神色微凉,没再犹豫,第一时间摸到了自己刚才捡的那块尖锐石头。石尖径直冲着少年的后背而去。

她不会对一个害了自己的人心软。

但孟如寄万万没想到!

这石头一下去,“哐”的一声!石头被振飞,她虎口因为过于用力而直接破裂开来。

少年痛不痛她不知道,但他好像……没有被她石头砸伤……

为什么?

她拿的不是石头是馒头吗?

这少年身上有什么术法在保护他吗?

还是说……

就是她的内丹之力,在保护他?

就像以前,这内丹保护她一样?若非巨大的灵力攻击,根本无法伤她分毫……

孟如寄望着昏迷的少年,看着他刀枪不入的皮肉,陷入了宛如封印一样的死寂中。

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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