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珠没被阿爷吓唬住,做扭捏状悄悄的把棍子收进袖口,张口便直率的道:“阿娘给我选的人,我没什么说的,罗大郎比我小,就怕人家不愿意。”
好吧,程大胡子一听就知道这里面的话外之音,阿娘选的人就成,你选的人我就有话说了。
老程心里骂了一句,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转了转眼珠,挥手让女儿出去,这才讨好的跟孙氏笑笑道:“大娘乐意,俺也没话说,俺就是见不得罗三郎那得意的样子,要不你先去跟他娘婆娘说一声,看看她的意思?”
孙氏看着丈夫算是彻底没了脾气,正事指望不上,歪门邪道一个赛人家十个。
“你你也不想想,王氏是什么人?能跟咱们结亲?让你去跟罗叔叔说话,他念着旧情说不定就答应了,王氏那里断无可能。
我给你说啊,女儿的姻缘是一辈子的事,你就算把脸皮扔在地上给人踩,也得把事情给我办了。
不然姓崔的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好嘛,老程心里面的小九九,孙氏看的是一清二楚,崔别驾也就上门了两次,稍微露了露口风,人家就做到了心知肚明。
男人纳妾她管不了,老程在洛阳的时候也没少折腾了,抢来的就有好几个,到最后陪着老程落难的只有她这个原配,其他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糟烂事也没办法算什么账本,乱世当中能活下来就是好的,往事不堪回首,家里面的人都不会再提。
她和儿女们之所以很少出门,其实就是因为老程在河南的时候落下的旧账太多了,谁知道走在大街上会不会遇到当年的仇人?
人家红着眼睛上来给你两刀,你都没地方喊冤,到了阎王爷的面前你也没脸说个仇字,一切都是报应而已。
去年年根上,家里来了客人,和丈夫鬼鬼祟祟的说了半天,客人一走,丈夫就让她和女儿小心些,没事不要出去乱转。
儿子们刚出了正月,就被送去了长安书院,叮嘱的也是在那里老实的读书,不要出书院的门。
孙氏不知就里,却猜测是仇人来了长安,至于是哪路仇人都不用费那个心多想,仇人太多了,想不过来。
这其实也是她着急把女儿嫁出去的原因之一,罗士信身居高位,和皇帝又是结义兄弟,想来没什么人敢去他家门上寻仇。
到时就算仇人杀上门来,也只剩她一个病恹恹的妇人,死也就死了,儿女们平平安安就成。
程大胡子嘿嘿一笑,只要别捅他肺管子,其他的凭他的脸皮都能受得。
“行行行,你说的有道理,罗三郎家那个婆娘柔柔弱弱的,可确实应该比罗三郎难说话,俺这张老脸也不要了,不就是去求求人吗?
最多俺让他多打几拳,到时候他不好意思了,正好说说咱们女儿的亲事,即便不成,也让他给女儿找个好人家,这总成了吧?”
孙氏余怒未消的瞪了丈夫一眼,“少给我来这套,明天就去,把女儿也带上,他罗三叔说过的,程咬金人不怎么样,却生了个好女儿”
程大胡子立即又是一阵心塞,程咬金啊,多少年没人呼他旧日名姓了,真是倒霉,当年从山东逃出来的时候怎么就带上了罗三郎那厮?把他扔在山东等死多好?
一阵叽叽咯咯,夫妻两个到了晚上气还没消,都躺在塌上喘粗气,却谁也不吭声,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程金珠也懒的管他们,只要不动手,她家的阿爷和阿娘吵完了,明天天没亮就能和好如初。
果然,还是以前的戏码,阿娘比往常起的都要早,揪着丈夫的耳朵便将人弄了起来,让他赶紧洗漱吃饭。
只是这一次程金珠也没逃掉,照样被母亲揪了起来,让她吃完饭后梳妆打扮,和父亲一道去罗府。
程金珠昨日说的痛快,此时却是大恐,百般不愿,奈何母亲不给她脱走的机会,更不容她拒绝。
一家人吃过早饭,不情不愿的父女两人,就被孙氏赶着出了门,丢下一句,不跟罗叔叔说清楚,你们就别回来了。
说罢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父女两个在门外面面相觑,都是如在梦中,程大胡子还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更让程金珠觉得这事是真不靠谱。
“阿爷,要不你去上值吧,我去长安书院看看阿弟两个,晚上回来你好好跟阿娘说说,这么上门算什么事嘛?”
程大胡子一挺胸脯,男儿大丈夫的气概就上来了,“你娘铁了心想把你嫁出去,什么话能听得进去?
湖弄她一次两次还成,总不能湖弄三次四次,你也就罢了,吵的你阿爷耳边不得清静,什么时候是个头?
俺告诉你,这就和打仗一样,对上阵了,你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冲过去,只要杀穿了出去,你是逃是战,还不都是随你心意?”
程金珠看着侃侃而谈的父亲,满头的黑线
罗士信也起了个大早,两个儿子都不在府中,在宫里陪着皇子呢,前些时皇子封了秦王,马上就要出宫居住了。
两个儿子当时回来了一趟,除了告知他这个消息以外,就是想跟父亲商量一下入仕的事情。
他两个儿子其实还小,并不需要这么早的入仕,可皇子出宫,伴读们都会在其府中任个职司,和入仕没什么区别。
两个儿子自然不是想让父亲为他们争取一下高位,而是问父亲他们该选武哪个途径入仕。
他的长子罗成入宫伴读已经四五年了,名字还是皇帝亲自给取的,身板和他当年挺像,人还不大,却已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
次子罗开,今年也只九岁,入宫伴读两年,罗开随了母亲那边,看着斯斯,长大了八成是个白面人。
可让罗士信苦恼的是,长子罗成性情温和,喜欢读书本,是那群伴读中的佼佼者,受到了颜师古等人的称赞。
这还不算,偏偏长相斯的二儿子性情火爆,就喜欢刀枪棍棒,和他少年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才只九岁的年纪,发起火来面容扭曲,双目赤红,动手就往死里弄,日子长了,让伴读们谁都要畏惧他几分,连他的兄长平日里都要容让他一些。
皇子李原,还有罗成两个,这些年是没少帮罗开顶缸。
后来皇帝哥哥听说了也很感慨,说给罗成取错了名字,罗士信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说罗二郎呢,怎么就取错了罗大郎的名字?
不过兄长压不住弟弟,也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
当两兄弟将要入仕的时候,不出所料,罗大郎要选官一途,罗二郎想都不想就说自己愿意持刀护卫在皇子身边,等大一些就去卫府效力云云。
如果罗士信是后来人,一定就会认为两个号算是养废了,不如多生几个重头再来。
两个儿子的事情罗士信自然说不出什么道道来,觉着也犯不上去问皇帝,这几年因为他凶名在外,无人愿意到他府上入幕,他也不得意那些读书人。
所以他还是那个风格,认准了一条,跟对了人比什么都强,两个儿子既然是皇子的伴读,那就去让皇子拿主意,不管错了还是对了,过后都别埋怨。
方式虽然粗暴了些,可两个儿子一听却觉着父亲说的很有道理,在家陪着父亲饮了几杯,便回宫中去了。
最近的消息是两个儿子和其他几个伴读正陪皇子在皇城里到处转悠,给秦王府选址。
皇子的意思是选一处靠近朱雀门的,出皇城也方便,应该是童心未泯,还想着抽空出去耍乐呢。
伴读们意见不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各抒己见之下,很是热闹的样子,却也没什么人来管他们。
罗士信很快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护卫皇子的事情是贵妃在做,轮不到别人插手。
皇子封秦王,京兆少尹,却还不是太子储君,按照规矩,太子东宫是有兵权的,东宫有自己的卫士,而且有时候还能掌管屯卫之类的卫府。
至于想染指皇帝亲军的太子,那一定是想跟老爹翻脸了。
诸王则不同,他们在长安一般是没有兵权的,当然了,李世民是个例外,人家有自己的天策上将府,那本来就是掌管兵权的机构。
李原没到那个份上,封了秦王之后,只会有些卫士护卫左右,肯定都是羽林军士,不会有其他的选择,毕竟他还不是太子呢。
既然秦王没有兵权,那就真的不干罗士信什么事了,至于今后皇帝怎样,秦王如何,罗士信哪里想得到那么长远?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到了需要他选择的时候,你道罗士信会怎么选?不用想就知道到时候就算儿子拦在他面前,他也会先一刀噼了再说。
乱世当中结下的情义,对于罗士信来说,是高于生死的,此所谓生死之交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