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进到自己家一样,李破漫步进了大门。
陪着他过来的只有罗士信和一众护卫,没有带上日常随行的近臣,主要是因为他想跟范进单独聊聊。
这么多年过去了,范进的表现都极为不错,不用问都知道其中之不易,范进的才能也不用质疑。
只是这人之前没在他身边待过,在赋予重任之前还需要事先看看人。
他没有在太极殿或者宫中召见范进,而是选择出宫主动来见,是对于范进这些年功劳的一种奖赏,同时也是尊重之意。
来自君王的尊重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臣下应对不当的话,说不定就会转变成一场灾难。
李破还就想看看范进此时的表现,是低调做人,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呢,还是尽力展现自己的才干以求皇帝的信任和赏识。
都有可能,也都不算错,最怕的是其人起了疑惧之心,战战兢兢,进退失据,那样的话就太让人失望了。
“以前这里是卫昭王的府宅,卫昭王杨爽你听说过吧?”李破一边前行,一边跟罗士信说着话。
罗士信干脆的摇了摇大脑袋,他可不知道什么卫昭王。
“姓杨的嘛朝中多的是,前隋姓杨的更多,能被哥哥挂在嘴边的却是不多,看来这杨爽颇为了得?”
李破笑了,随便给罗三郎科普了一下,“那可不是了得不了得的事,人家是皇帝的弟弟,杨广的叔父,家世贵重着呢。
而且这位卫昭王还是位名将,杀的突厥人不比我少,可以说前隋的天下,有那么几分都是人家杨爽打下来的。
如果不是二十多岁就殁了,不定现在就没什么突厥,咱们这些人也在做大隋顺民,赚点银钱养活一家老小就算不错。”
罗士信吃惊的道:“竟有这般人物,俺怎么没听说?哥哥可莫要骗俺,前隋确实有厉害的,俺在山东跟的张将军就不错。
连他都打了败仗,还把命给丢了,俺就不信姓杨的比张将军还要厉害。”
李破笑道:“你说的是张须陀吧,不能比的,张须陀领兵打的是义军,人家杨爽是跟突厥,吐谷浑见的阵仗,两人怎能相提并论。”
罗士信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反驳,只是都囔道:“姓杨的二十多岁就死了,可不如张将军活的长。”
一句话逗得李破哈哈大笑,“三郎胡搅蛮缠的功夫见长,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杨爽死的太早,所以功劳虽大,却不显于世。
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三郎却能一语中的,可见比大多数人都要心思清明。”
罗士信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俺也没哥哥说的那么厉害,就是觉得吧,人活的长些总不是坏事,嘿嘿。”
李破心情不错,乐意跟他插科打诨一阵,一会见到范进就没这么轻松了,那厮是从妖魔鬼怪中挣扎出来的人物,比之河南的那些人应该一点也不差。
“谁说不是呢,自古艰难唯一死,谁又不想活的长久些呢?”李破拍了拍罗士信厚实的肩膀。
罗三郎要不是遇上了他,说不定这会骨头都碎成渣子了,罗三郎可没程大胡子那么机灵。
遇到什么事都敢冲在前头,有几条命估计都不够他折腾的。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进到府中。
护卫们立即散开在左右。
李破不像杨广那么能逛,只是出宫的次数也不少,时不时就会出来散散心,而且比较有规律,一般都是去那么几家。
这样一来也就带来了不少风险,一旦有人想要做下大事,定然会设伏于皇帝出宫的路上。
所以时常有人劝皇帝尽量不要出宫,就算出宫,也找些新的地方,不要总是去固定的地点和人见面。
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想见什么人招入宫中也就是,何必非得屈尊降贵前去相见?
李破把这些话都当做了耳旁风,他知道其中的风险所在,可谁他娘的能老老实实的总待在一个地方。
神仙还能时常到下界游玩呢,皇帝就非得待在皇宫里面?那样的话,他这个皇帝和囚徒有何分别?
原来老子和人打生打死这么多年,就为了把自己送入牢笼之中不成?
所以李破依然故我,想要出宫透透气的时候绝不允许自己犹豫,担些风险就担些风险,宵小之辈若是不怕抄家灭族那就来吧,谁怕谁?
于是乎,他便加强了自己的护卫力量,不是人多少的问题,而是让他们能够适应保镖的工作。
就他现在带出来的这三四十人,你来个几百人,只要不成军阵,别说想全歼了他们,便是想拦住他们一时半刻也是不成的。
做了皇帝之后,身边的奇人异士不由自主也就多了起来,能用兵刃拨打箭失的就不止一个两个,即便是当年的严闾人,也不可能一剑一个那么痛快的解决他们。
无论是李破还是罗士信,对这座府邸都没什么感觉,再好的府宅还能比皇宫强?那你可要小心你的狗命了。
行不多远,范进和褚遂良两人急急赶了出来,离着还远,便以大礼参见。
“臣范进参见陛下。”
李破稍一打量,便不得不紧走两步,上去相搀。
礼贤下士嘛,李破明白的很,而且这个场景摆在如此恰当,他就不能不表现一下了。
一把就将人“拎”了起来,差点掀了对方一个跟头,李破一下把住对方的胳膊,才算稳住,心中道了一声好险。
这么柔弱的吗?李破看看范进的面色,心中恍然,太常寺报上来说此人病了,看来不是装的。
顺便摆手让褚遂良免礼,李破看着范进笑道:“卿出凉州十载,朕时常挂念,可一想到卿能建功立业,再非当年那个长平郡的小小幕僚,便很欣慰,看来当年朕是真没有看错了人啊。”
汉王殿下依旧是那么高大雄壮,只是少了些杀伐之气,却平添了几分威严贵气,说起话来却很暖心
当年汉王的形象一下又重新出现在范进的脑海之中,而且愈加清晰了起来。
范进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声音哽咽道:“邀天之幸,臣能不负陛下所托,如今还能来到陛
这会确实应该哭一鼻子,可惜李破毫无伤感之情,更无激越之心,真是浪费了搭好的戏台子。
李破顺手把范进摆正,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笑道:“莫要效那小女儿态,你我君臣都是世间之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十年不见了,走,陪朕去饮上几杯,好好叙一叙别后之情。”
皇帝的亲热让范进有点傻眼,之前想过许多见驾时的场景,就是没想到皇帝跟他这么不见外。
笑语晏晏,彷如兄弟,这是不是有点危险呢?
褚遂良在旁边看着,羡慕的眼睛发蓝,这是个完美的开头,他觉着只要之后范进表现的正常一些,肯定能让陛下满意而归。
此时见到话缝,褚遂良立即凑上来低声道:“启禀陛下,范总管身体有恙,大夫嘱咐了,不能饮酒。”
李破拍了拍额头道:“看朕这高兴的,竟是忘了这事,你让太常寺那边派两位御医来这里常住,范卿一日不曾康复,他们一日不用回尚医署。”
范进赶紧道:“陛下快饶了臣吧,臣虽略有微功于国,却已得陛下厚赐,如何再敢受那特加之恩?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只需让他们时常来府中瞧瞧,臣也就知足了。”
李破不由哈哈一笑,这话说的很对他的脾气,惜命之人,推辞归推辞,却不能少占了便宜。
褚遂良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范总管一下便找对了路子,不枉他总是念叨,皇帝喜欢聪明人,看来范总管是记在了心里的。
已是傍晚时分,正在饭点上,李破也就是赶着点来的,一边吃饭一边跟人交谈,话题不管有多沉重,气氛都会松快一些。
不然他才不会在这里用饭,丈母娘府中的鸡还等着他呢。
要说这些年,就元朗家的饭菜最为难吃,也许是讨了个突厥婆娘的缘故吧?突厥人不懂生活,也算是情有可原。
像阿史那荣真也是如此,什么都能入口,好吃不好吃的都那样。
用饭的地方不会在其他地方,必然是府中正堂,饭菜摆上桌,都是以清澹为主,也就是山珍居多,很显然不是给皇帝准备的餐食。
范进又是一番告罪,只说不能进奉珍馐美味,让陛下品尝,实在有罪。
这个时候,厅堂之中也就只剩下了君臣二人,褚遂良本来还想进来,却被罗士信一把揪了出去,顿时知道自己失了眼色,在外面连连向罗将军道谢。
李破挑着蘑孤用了几快子,饮了几口茶,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此间可还合意否?”
也不等范进说话,他便接着道:“你也不用多想,朕这天下不是朕一个人打下来的,若无卿等辅左,哪能成事?
如今天下太平了,对于你们来说,华屋美宅唾手可得,只是朕不知道,卿当初随朕平定天下时的志向还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