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1章共论

孔颖达笑了笑,“俺刚从晋阳回来再说,朝廷大策,俺一个国子博士可讲不出什么来。”

马周道:“博士过谦了晋阳是个好地方啊,龙盘虎踞,有王者之气,不瞒博士,若是有闲,俺也想去那边看看呢。”

孔颖达点了点头,“晋阳龙兴之所在,气象万千,确实值得前去观望一番。”

“博士见没见到陈公?听说他即将入凌烟阁,且会为陛下许为第一,若能当面拜见一番,此生无憾矣。”

孔颖达看着马周,知道他东拉西扯的想问什么,“俺受颜祭酒所邀,前去讲学,倒是没想那么多。”

马周立即举杯敬了他一杯,然后才道:“颜祭酒名甚盛,又与博士等人相交,由他主持晋阳书院,正是得人,只是不晓得那边近况如何?可能比得上长安书院否?”

李氏兄弟都竖起了耳朵,书院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神秘的所在,别说晋阳书院了,便是近在咫尺的长安书院,他们也不曾涉足过。

面对马周的探问,孔颖达失笑,“皇帝时曾广开学堂,效汉时之举,摒弃诸家,独崇儒术,吾辈受惠深矣,可惜半路而夭,无所建树。

今朝廷重又办学,气象又自不同,吾辈能稍助其事,实乃平生所愿也”

这话明显不是说给马周听的,而是李氏兄弟,有着很浓的前辈训导的意味。

话音转过来,才是说于马周来听,“祭酒主持的长安海事学院与书院并不相类,何必计较于此?”

这话说的比较委婉,换个直接一点的说法,那就是长安书院或是晋阳书院办的好不好,关卿何事?

马周听明白了,却也不恼,只是嘿嘿一笑道:“殊途同归罢了,为国养育人才,何分彼此?

前些时李祭酒去职,俺也心有戚戚,更觉当以此为鉴,不能重蹈覆辙,博士身在国子,不知办学之不易。

今日偶遇于此,俺倒是想向博士讨教一番,如何才能让入学之生员一心向学,学成之后又能存心报国,以天下为己任,别要沦为那种只为富贵的蝇营狗苟之辈。”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孔颖达正色道:“正是此理,当年皇帝开办学堂,太过匆忙,所任非人,深有其弊。

祭酒存心深远,切中要害,孔某方才言语孟浪,多有得罪,还望祭酒莫要见怪。”

怎么就孟浪了?怎么就得罪了?那兄弟三个懵懂的看着这两位,满头的雾水,却还不知道他们见证了历史。

到了这会,马周也不讳言,笑着道:“博士言过了,俺这两年兴办学院,感触良多,今日总算堪堪有了些模样,与人相较之心不多,只是觉得前路漫漫,未有凭依而已。

所以有意上书朝中,以办学为题,做一篇章。

即便今日未遇博士,改日也当前去拜访求教。

博士也晓得的,俺出身微末,欲要遍访贤达,往往会被人拒之于门外,博士乃坛大家,相交之人尽非俗类,可否与俺引见一番,玉成此事?”

孔颖达听了,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庄重一礼,来了一句经典的台词,“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马周高兴坏了,他没想到孔颖达这么好说话,还这么有眼光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如果不是在这里偶遇,他想拜见孔颖达等人,许就要大费周章,他还打算等上个一年半载,到长安海事学院有了些名声的时候,再按照自己的设想行事呢。

他说的简单,其实想要做的是一篇大章。

马周这人因其经历的缘故,做事非常务实,觉着自己既然投身于教育行业,那么就要在这里有一番作为,而不是总盯着朝廷的官位使劲。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完全把两位进士给扔到了脑后。

孔颖达对办学极有兴趣,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受惠于皇帝年间的诸般举措而渐渐名声鹊起。

他入仕之后,很多年都在国子监或是之前的太学当中任职,这显然是追随他那老师的足迹在前行。

国子监那种半死不活的地方,他一待就是二三十年,以其才学来说,若非自己愿意,也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见他对官位什么的并不在意

和有所图的马周相遇,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

一老一少不知不觉间便喝的多了,醉醺醺的他们还谈兴未尽,两位新科进士完全沦为了打杂旁听的角色,紧着给他们倒酒布菜,殷勤有如弟子。

其实这对于还未涉足官场的年轻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生都未必能遇到的机缘,也许那些名门望族出身的家伙轻易就能听到贤者坐而论道,并习以为常。

可李氏兄弟就另说着了

孔颖达向来守礼,只是喝多了以后,却也露出了些人固有的狂态。

谈论到国子监学制的种种弊端的时候,出口就是,一年几百人,各个脑满肠肥,入学国子,只为争权夺利。

朝中往往视而不见,只知道拉拢各家门户,没有一点存心办学,养育人才的意思。

好嘛,这是把朝廷和贵族们都给骂了,很有些孔府后裔的超然模样。

他又点评起了长安书院,说那边的人也不太像话,很多人都是为了求名,给生员们讲学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简直就是误人子弟,就算名声再大,于世人也无半点益处。

嗯,如果李破在这里,他就会明白,这是碰到了一位理想主义者,满腹的牢骚,偏偏却又无能为力,整日就和自己较劲了。

马周的话越来越少,他眨巴着一双醉眼,心里颇为痛苦,本来以为遇到了一位寡言之士,不成想人家滔滔不绝之际,深厚的学功底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这时他才相信那些传闻,孔颖达自小勤奋好学,日诵千言,熟读经史,善于辞章,等闲人若不另辟蹊径,想跟他坐而论道,那简直就如小儿拿着把大刀在关公面前挥舞,只有可笑二字可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