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人把启程的日子说定在了三日之后。
在这三天里,突厥人开始往东边聚集,所有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所有的牛羊都赶上,奈何家底太薄,拾掇拾掇也没什么好玩意。
不论是阙度设,还是阿史那莫哚等人,逃走的时候都是仓皇无比,金银细软哪有命重要?所以到了敦煌的他们一个个穷的是叮当响。
三天很快过去,大家聚在一处都是一身的疲惫,又举行了一次篝火晚会。
可气氛上却不是上次能比的了的,大家明日里一起上路,那就都是自己人了,聚在一起开怀畅饮,往死了喝,都是一副有今天没明日的样子。
侯君集这次也不再端着,酒到杯干,大口的吃着烤羊肉,连羊眼都嚼出了软濡的味道。
等到他喝多了,程知节终于算是知道为何这厮从不多饮了,这人喝多了话那叫一个多,比年老的妇人都能唠叨,而且嘴上是真没把门的。
也许是前两天程知节说的话给了他触动,这厮还说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听的程知节尴尬至极,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能让这厮多饮了。
侯君集家世自然比程知节要好,他出身关西三水县侯氏,祖籍在上谷,祖父是北周骠骑大将军侯植,算是正经的世族中人。
侯君集少年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为人也比较浮夸,嗯,就是那种浪荡公子一般的人物,文不成武不就,靠着家世在京中四处游荡,交往的也都是些狐朋狗友,没什么正经人物。
按照演义中的话来说就是性洒脱,不拘小节,好与豪杰相交,听听,文人的修辞手法是不是很有趣?
若是没什么变故的话,他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虽然不成器,可作为侯氏嫡子,少不了他的衣食,总不会让他成为游侠儿中的一员。
可大业九年,隋帝杨广第二次征伐高句丽,被杨玄感抄了后路,一番折腾下来,杨玄感授首,杨广也闹了个灰头土脸。
眼见关西不稳,杨广终于回到了长安,杀了不少人,也许是为了让关西人知道他还是那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于是冬初的时候诏众人随行出狩猎苑。
那时候关西贵族们其实已经不太把他当回事了,看向皇帝的目光都仿佛带着利箭,恨不得皇帝早点去死。
侯君集那会正值青春年少,可不管这些国家大事,杨玄感等人在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的嘴里,都是有福不会享的蠢人,至于皇帝……估计没几天好活了吧?
可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日子过的欢快无比,眼见着天下烽烟四起,对他们却毫无触动。
皇帝举办秋狩,侯君集便也来凑个热闹。
可这一场秋狩却让人愁上心头,因为在秋狩之上,他结识了独孤家的一个女儿,在皇家猎苑的树林当中,那银铃般的笑声仿佛把侯君集的魂给召走了。
丝毫也没怪对方嘲笑他拙劣的弓马技术,只一心追在人家马尾巴后面傻笑,满眼都是对方那活力四射的身影。
长安贵族人家把射猎当成相亲会是惯例,年轻的男女在这个场合可以有一些接触,表现出色的关西男儿会得到关注,因此喜结连理者不在少数。
于是侯氏小儿就此有了心仪的女子,侯君集一直很骄傲,骄傲的根本认不清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嗯,应该称之为自负。
所以回到家中便央求家中长辈去独孤家说亲,结果可想而知。
别说人家女儿根本没相中他,就算相中了,独孤氏的女儿是谁都能娶的吗?那可是出过两位皇后的人家,祖上更是关西世阀的奠基人独孤信,京中顶级门阀中的一员。
人家稍微打听了一下,就差点被气歪鼻子,你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嗯,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反正就两字,不配。
因为感觉受到了羞辱,人家回话也不客气,鼠辈休想。
好吧,关西人用词就是这么霸气,丝毫未加修饰,一耳光就抽了过来,不但是侯君集本人,连带着侯氏的脸都被打的啪啪作响。
侯君集将此视为奇耻大辱,心仪的姑娘虽好,可受此羞辱,让他那爆棚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此时就算是独孤氏把女儿送到他家里,他也不打算娶了。
古代版的莫欺少年穷?那你就想多了,别说侯君集是世族出身,家里根本不穷,而且独孤氏对侯君集这种没有自知之明之人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只是用言辞稍稍羞辱,而非用行动来让你知道门户间的差距。
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侯君集自此洗心革面,奋发图强,先是从军进入骠骑府,等李渊进了长安,他便投了李世民。
独孤怀恩被杀之时也就是他不在李世民身边,不然的话这厮一定要抢着来操刀。
即便程知节懒得搭理一个醉鬼,可还是零零碎碎听了一些进去,最终心里只冒出两个字……活该……
一点叽叽歪歪的糟烂事竟然能让人记这么久,那得多小心眼?换了是他的话,早就道上一声大丈夫何患无妻,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哪还能想着有朝一日俺发达了,再去人家门上羞辱回来?若都这般,娶妻嫁女的事得有多危险?一个不好不就成了仇家?
所以说啊,人和人是真不一样,这事若放在老程的身上,那根本不算事,要是真喜欢咱抢了就走嘛。
可到了侯君集身上,那就是能改变命运的人生大事,海誓山盟就是不如仇恨能让人记得长久。
侯君集算是找错了倾诉对象,两个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把他当知心好友,人家只当你是煞笔。
虽然觉着这人怀的心事有点奇怪,像个娘儿似的,不过程大胡子最后还是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关怀,晚上把醉醺醺的侯君集弄回帐篷的时候顺势给他怀里塞了两个女人。
让军规戒律见鬼去吧……
越是偏远艰苦的地方,越是考验军人的意志,把程知节放在这里一年半载的,他能把这里变成贼窝。
侯君集不好说,别看他一直有着坚忍的模样,最后也许比程知节做的更过分,也不用说谁高谁低,谁是小人谁是君子,这就是人性,世人几乎皆不能免,你当突厥人在这就干了什么好事?
而两方聚在一处,就类似于国家行为了。
一万多人启程东返,加上驮马,骆驼和牛羊,长长的队伍蔓延二三十里,启程之后五日,程知节让侯君集,阿史那泥孰率五百人先行回去张掖,通知那边准备好粮草以备过冬之用,另外若有余力的话,让他们派人来迎一迎。
河西这里其实不缺水源,一路上山上的雪水融化形成的溪流很常见,缺的是食物,尤其是赶到张掖之后维持这么多人生存所需的粮草。
把侯君集打发走了,程知节就算是彻底的掌握了这支队伍,他在突厥人当中选出了一千五百多人出来,让唐军来率领,在向导的指引之下,行在队伍前面。
做什么那就不用说了,他们把路上离着比较近的绿洲都扫了一遍。
隋末以来,这里商旅绝迹,也再见不到大隋的日月星辰旗,西突厥的金狼旗也早已成为了人们的记忆。
此时河西的主人多数都是散布在各个绿洲之上羌人和吐谷浑人部族,汉人,匈奴人,鲜卑人也很常见。
而他们将这条长长的商路变成了马匪的乐园,换句话说,河西几乎没有人做什么正当的买卖或者只过放牧,耕种的生活。
在这里行走,两边人遇见了报个名号,一句话不对掏刀子就开干。
而现在呢,不但是金狼旗回来了,日月星辰也在河西的风沙当中烈烈作响。
程知节更是将他们当做了补充人马供给的肥羊,打算一路扫过去,不再有什么俘虏,他们要的只有食物,只要被他们看到就是死路一条,不然一万多人怎么能走到张掖?
山东大匪再次干起了老本行,怕侯君集再在耳边叽叽歪歪,还把他提前给支走了
当然了,可以预见的是,经此一事河西地区倒是会安定不少,相当于进行了一次大范围的剿匪,蛇鼠被清理出来不少,一些则被赶去了北边的沙漠地区。
这是西突厥降部和唐军的一次联合行动,所得不多,聊胜于无,却标志着时隔多年之后,中原王朝再次将触角延伸到了河西地区,并且与西突厥重新有了接触。
这并不是偶然事件,中原王朝大致上完成了朝代的更迭,即便是满身伤痕,元气大伤,也必定会做出收回这些传统的势力范围的努力。
而另外一个能够影响到河西地区的新兴势力此时也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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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石山西南,柏海之畔,伏俟城。
伏俟城坐落在柏海之畔的星宿川上,早年是吐谷浑人建立的天然围栏,换句话说,就是按照地形粗略的建立了一个关牲畜的地方,称不得什么城池,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围子而已。
因为作为慕容鲜卑的后裔,吐谷浑人居无定所,是标准的游牧民族,据说有着有城郭而不居的习惯,所以只是在这里建了一座冬天时保护牲畜的畜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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