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夜入宫闱可不容易,若是今晚李破宿在太极宫的甘露殿,还不用那么麻烦,可后宫就不太好进去了,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必须皇帝亲自处置
比如说窦建德半路上自尽了,或者是跑了,突厥人大举南侵,京师有人谋反等等,都是需要急报于皇帝得知的事务。
像地方上发生叛乱,哪个权贵病殁只要不是宗室,近臣等等,在晚间都无法直入宫闱,打扰到皇帝的安眠。
不然设下三省六部是干嘛的?
所以即便萧氏身份特殊,也要走上一遍流程,萧氏一直等到夜深,宫中才有人来到府中,带来的也只是李破的口信。
若只是听到些胡言乱语,不需惊慌,安心度日便了,若有他事,明日里入宫寻皇后说话即可。
萧氏的心一下便安稳了下来,听话音就知道皇帝应是有所预料,知道她此时请求入宫见驾的意图所在。
就是不晓得皇帝是否在意她跟阿史那牡丹说的那些秘闻。
唉,经了那许多坎坷,却还没学会谨言慎行,以后突厥来人,看来还是不要见了以前她左右不了君王,如今更是不成,何必自寻烦恼?
想着这些,困意上涌,萧氏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在此之前还没忘了祈求佛祖不要让她说的那些话传入皇帝的耳朵,以免皇帝恼她多嘴
好吧,这也许就要看皇帝和她谁在佛祖座前位置更靠前一些了。
月上栏杆,不知名的鸟雀根本不理会帝王的尊贵,不但闯入皇宫,还肆无忌惮的叽叽喳喳乱叫,却让清宁宫中的夜色更为幽静了几分。
“萧夫人深夜急着入宫求见,夫君见她一见又有何妨?”李碧把玩着酒杯,取笑着丈夫。
前朝皇后,美名传于天下,而其人更是名副其实,倾国倾城也只等闲,那样的人儿她不相信丈夫不心动。
如今若真趁夜来访,与皇帝发生点什么的话,即便是她这个皇后,也都能理解一下的,至于会不会被气的肝疼,那就另说着了。
夫妻两人谈谈说说到现在,情绪基本上已经稳定了下来,酒也饮了不少,李破都有点晕乎乎的感觉了。
理智是不是还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他觉着这个时候去见萧氏有点不妥当,以萧氏那不温不火,柔柔弱弱的性情,半推半就的估计也就从了,那可真没什么意思
想起来了,便去做个不速之客,想不起来便各自安好,对于帝王来说,生活才算有趣一些。
他和妻子在这里谈谈说说,话题已经不在什么汉王杨谅啊,突厥可汗之类的人和事情上面,像以往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很是热闹,正是渐入佳境之时,却立马去见另外的女人,那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此时听妻子又在拱火,李破斜着一双醉眼瞅了瞅她,大着肚子也就剩下张嘴了。
“她能有什么事?定是阿史那牡丹在她那里说了些事情,让她不太安稳而已,嗯,她和李春一直相处融洽,还曾隐约探问过我的身世来历,忍不住多嘴两句倒也无碍大局。”
听他这么一说,李碧就很满意,皇帝不管在外面怎么浪荡,都很顾及她的颜面,她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她正色道:“她在宫中多年,所知所闻旁人比不得,过后我邀她入宫说说,这么多年她守口如瓶,也难为她了。”
听着话音有点不对,李破醉醺醺的凑过去,把妻子摆正,舒服的躺在她那弹性十足的大腿上,惬意的叹息了一声。
“还恼着呢?别胡思乱想了,万事有我,窦建德,杜伏威两人几乎同时来京,多少大事待决,我过去是什么人与这些事相比,皆不值一提。”
李碧抚着丈夫的发丝,心中暖暖,从云内起兵至今,丈夫从来没让她失望过,如今当了皇帝,也非常称职,内外诸事处理的不急不缓,井井有条。
丈夫将来必为一代明君,他的身世确实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因为他不需要显赫的家世,也能让众人追随左右,不离不弃。
夫妻两人又说了几句,不知不觉间李破已经睡了过去,吧嗒着嘴,打着小呼,睡的那叫一个安稳
他那心理素质真的是强大到了一定的程度,第二天一大早便起身洗漱,精神焕发,好像什么事到了他的面前都不叫事一般。
还耐心的陪着妻子用了早饭,上午也没再去太极殿,而是拉着妻子一道在后宫溜弯。
说起来他进了长安也整整两年了,却也从没有好好在皇宫里巡游过,很多殿宇的名字他都叫不上来,如果没人陪同,胡乱行走的话,也许会迷路呢。
就像后来人所臆想的哪般,皇帝在宫中撇开从人四处乱转,于是得了惊喜的桥段也许就会真实的上演。
在后宫用了午饭,这才在宫人簇拥之下去到太极殿,并召群臣入宫议事。
皇帝的身世虽然不算什么,可和突厥会盟却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也不是君王独断专行便能定下的事情,必须要有众人的参赞才行。
实际上他这半天也是在给臣下们准备的时间,突厥来使大家都知道,让他们商量一下再来面前说话,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口水和争执。
人到的很全,中书令萧禹,尚书左仆射温彦博,侍中封德彝,还有三省的辅官,六部尚书,再有鸿胪寺卿高表仁,秘书监温彦弘,大理寺卿李纲等人。
这是正经的小朝会模样,李破登基以来,很少会召集众人大议政事,人少的时候一两个,人多的时候十余人,也就那么两三次,大部分也都是各有值属。
这也显示出皇帝不怎么喜欢你一句我一句,乱哄哄的场面,同样其实也就意味着皇帝很有主见,在政事之上不太喜欢听到太多反对的声音。
揣摩君王的性情是朝臣们的必修课,以此为前提,他们才会在君王面前展露各自的才华,以求富贵荣华。
今天的人来的有些多,大家相互施礼,并无寒暄,也都在猜测是什么样的大事才会让皇帝召集众人前来相商。
上一次这么多人得皇帝召唤聚于一处,还是在两仪殿中欢饮,这一次却在太极殿中,众人不由得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开场白自然是李破的事情,李破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说起来自大业六年,杨广谋征辽东以来也有二十多年了,比之汉末战乱的年头要少一些,也没弄成三分天下的局面,此实为吾等之幸事也。
可中原受创之深重却不下于汉末,山东大乱时那些名字朕都还记得,王薄,高士达,孙宣雅,孙安祖,张金称听听多少人。
这还只是山东一隅,杨广残民以逞,激起无数怨恨,遂使天下分崩,群雄割据,流了多少的血,死了多少的人,如今才又平定了下来。
户部之前算了一下,天下丁口剧减,已不足大业初年两成,闻之让人痛心不已,如今天下略安,休养生息已是当务之急。
前些时户部上书,乞免山东,河北,河南各郡县赋税三年,可鉴于那些地方已是十室九空,人烟渐绝,朕只能增免为五年,之后酌情还要减免上数载。
在朕看来,以十年计都恢复不了元气”
说到这里,李破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天下残破至此,朕虽有雄心万丈,却也不得不守成以待来日。
朕也希望卿等在富贵之余,也要好好想想天下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百姓,行事之前先要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自己所用之民脂民膏,能不能让百姓受惠于自己的所言所行。”
皇帝的声音回荡在臣下们的耳边,他们在专注的聆听,各人也都心潮起伏。
皇帝爱民的名声早已有之,尤其盛于晋地,登位以来的种种表现,也确实称得上心怀天下,爱惜生民一说。
比如皇帝自起兵以来,至今也未曾动用过一次民力,便是在马邑郡修了一座城池,也都用的是突厥降俘,可见皇帝之仁。
但如此清晰的表达出来还是头一次,众人已经明白,这将是为之后治理天下做出的最为明确的宣示。
以后进言的时候便要小心一些,大规模动用赋役的事情,看来都要斟酌再三才能上书进言了。
李破还在继续,“都说君者,舟也,庶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是朕,同样说的也是卿等,望汝等能与朕共勉之。
如果哪天朕忘了这些话,你们可要提醒朕一声啊。”
李破顿住,环顾左右,很想说一句此处应该有掌声。
然后“掌声”就来了,一人突然站起,迅速匍匐于地,大声道:“至尊之仁厚,古之圣人亦不过如此,吾等随于圣天子之侧,也必为治世之贤臣,断不敢忘了至尊的谆谆教诲”
众人侧目,不出意料的是工部尚书云定兴在说话,众人愣神了一下,却不得不纷纷起身,拜伏于地,心里头齐刷刷都在大骂这厮真是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