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身边没有别人了吗,让你来回奔波,一走就是几千里长安之风月,是否惹人眷恋?”
萧氏瞅着阿史那牡丹,隐有疼惜之意。
阿史那牡丹趁夜来访,她倒也没感觉有何什么意外之处,阿史那牡丹还在路上的时候,便派人来到府上先行知会过了。
而且她这里是突厥来人必到的地方,谁让她与突厥可汗是亲戚呢?
当年阿史那杨环在长安时,她们没多少交往,可当前隋亡后,她流落在外,却得了阿史那杨环的恩惠。
在大利城的时候,两人相处的很不错。
她去的时机很很好,如果始毕可汗还在,或者是阿史那埃利佛成为了突厥可汗,她北去突厥一定如入牢笼,这辈子估计都别想回到中原了。
可她到的时候,阿史那杨环已夺取突厥汗位,接待起自己的嫂子自然不遗余力,为了她还杀了些闹不清楚状况,或者是色令智昏的突厥贵族。
这无疑让萧氏非常感激,回到长安后接待突厥来人也不避讳什么,她也相信,来人不会给她出什么难题,让她去劝说皇帝如何如何。
阿史那牡丹又大口的灌了一杯涤烦子,白天时跟皇帝饮酒,着实喝了不少,皇帝则凭着其身份有些偷奸耍滑,着实令人不齿,搁在突厥,那可是会坏名声的。
而且跟那人交谈,一次比一次艰难,眼瞅着他像草原雄鹰一般一飞冲天,却也越来越难打交道了。
还是萧皇后这里待着舒服,好像回到家了一样。
皇后还是那个调调,柔柔弱弱,安安静静,我见犹怜说话时轻柔的如绕指之丝,不知不觉间便把人给牵住了。
每次相见,阿史那牡丹都要稍微嫉妒一下,草原上的寒风也不知刮了几遍,皇后却好像依旧是那个模样。
她应该比可汗大上一些,却还是那么美,好像被天神眷顾过也难怪到了哪里,都会受人觊觎。
放下茶杯,示意侍女甄满,阿史那牡丹发出了她那特有的笑声,震荡着室内的空间,“皇后这话说的让我都不知该怎么回了。
相比皇后而言,我是外来人,草原上的人常说,哪片草场都有主人王庭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眷恋之处,长安虽好,却不是我的故乡啊。”
见萧氏笑笑不接她的话茬,她便又道:“皇后出于江陵,我听说去年时,那里便已被唐军攻破,皇后不想回去看一看吗?”
她这是劝人远行劝的上了瘾,劝皇帝去会盟还不算,想再接再厉,把萧氏也弄去江陵,让那人分分心
萧氏稍露出些期待,显然很是心动。
她是地道的南人,多年未曾见识江南之烟雨,自然很想回去瞅瞅。
可她也知道,以她的身份想要南下,那是千难万难,尤其是阿史那牡丹来劝她成行,就更要小心一些了。
萧氏微微瞟了阿史那牡丹一眼,笑道:“我可与你不同,心之所安,即为吾之归处。”
阿史那牡丹像个男人一样大笑了起来,“要是可汗也这样想就好了”
说到可汗,她的笑声渐渐隐没,和变脸似的摇头叹息一声道:“可惜,可汗总是不能忘记那些旧事,所以也就多了许多烦恼。”
萧氏听了便有些担忧的问,“你不是说可汗很好吗?不过也是,她贵为突厥可汗,心事自然也多,不像我连这府中的事情都管不好,自然烦恼也就少些。”
阿史那牡丹则道:“不是管不好,而是皇后懒得去管吧?若是可汗亲来,见到皇后过上这样清净的日子,肯定也要羡慕的。”
萧氏温婉的笑了笑,并不相信她的话,突厥可汗想要过清净的日子,也许吧,可让她放下那滔天的权势,又怎么可能呢?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只是经的太多,不想再为俗世所累,可汗身系万民用突厥人的话说,她是天神的宠儿,又怎会羡慕旁人?
你是她最亲近的人,可不能这么沮丧啊,要时常提醒她一些,南边的旧事该忘也就忘了吧,这里能让她挂念的人已不多,又何必自寻烦恼?”
说到这里,她不由伤感的垂下眼帘,轻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也是,谁又能真的忘了过去呢?”
阿史那牡丹暗自咧了咧嘴,皇后又犯病了,虽然她少年时曾在长安,洛阳驻足,可学功底上却强求不来,只要碰上诗词警句,立马便有点招架不住。
只能厚着脸皮赞道:“皇后又作新诗了,听着可真好。”
萧氏瞅着她那样子,无奈的笑笑道:“你啊这可不是诗,而是词,我在江陵时曾听闻过一些名唤江城子,应该是新词牌,也不是我作的,而是皇帝所作,唉,又是残句,却悲凉至此,催人泪下,若能得窥全貌,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阿史那牡丹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都开始不对劲了起来,嘴上却还是本能的惊问,“他竟然会作诗?”
阿史那牡丹想象了一下天神之鞭放下了刀弓,却在案边挥毫泼墨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起了一串串的鸡皮疙瘩。
萧氏来了些精神,这才是她最感兴趣的事情,那些国事,突厥如何,前隋怎样,大唐又如何,对于她而言,都是她不想去触及的话题。
她与有荣焉般的笑了起来,如春风拂过,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许多。
“皇帝武双全,尤其是诗才,足可称冠一时,我之后写下听闻的那些,你拿回去给可汗瞧瞧,她一定会赞不绝口,哪像你,只能道个好字,连好在哪里都说不出来。”
阿史那牡丹是真的惊讶,接着她便发挥出了我不管,我就是要质疑的精神,“莫不是旁人代笔吧?
他身边读书人越来越多,写几句出来讨人欢心还不是轻而易举?皇后可莫要被人给骗了。”
她这一着急,连讨人欢心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显见有多震惊。
要知道李破收代州三郡后她与李破第一次见,那时的李破征尘未洗,杀气犹存,鹰视狼顾,雄心勃勃,是正经的边将气象。
一个那样的人,说出的每一个字好像都浸染着鲜血的味道,别说出将入相了,便是人两个字都和他一点也不沾边。
这么多年过去,即便随着身份日尊,身上有了雍容之气,可第一印象太过深刻,阿史那牡丹从来不会认为那人腹有诗书,有混迹于墨之间那一天。
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萧氏倒也不曾恼羞成怒,只嗔怪的瞅了她一眼,道了一句,“是不是皇帝所作,我自能分辨,这些诗词我还是好不容易让人从宫中传出来的,你道人人都像二郎,赋诗只为求得大名吗?”
好吧,她说的话更为露骨,还把杨广又拎出来踩了一脚。
当然了,这也不奇怪,诗词这东西,只要是真喜欢的人,每有佳句,便能让人反复吟哦,沉浸期间不可自拔。
才子佳人的故事那么多,足见诗词,章之魅力,而诗词更是学艺术当中的精华所在,以此为引,萧氏与李破见面虽只寥寥,却早早已将其视为知音,不然也不会费心弄什么青丝引来招待他。
想当年初见之时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区区一首江南春,便道尽江南情事,彷如直入心扉,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这便是诗词动人心魄之处,学素养越深,越是容易被打动,所以不管李破怎么想,她这里都觉得知己难求,虽碍于身份,不能坐而论道,但只要时不时有一二诗词入手,便能让她欢喜良久。
而且李破不孚所望,每一首仿佛都能道尽天下别致之处,让人欲罢不能。
李破可不晓得,从晋阳到长安,家中出了小偷,还不止一个,他记下来的那点私货,都快被人偷光了
而说起杨广和萧氏,他们算是少年夫妻,开始时自然是浓情蜜意,过得几年其实便平淡了下来。
到得献皇后去世,少了管束的晋王其实就有点绷不住了,纳了些人入府,等到他登基,女人就只有更多。
当年的晋王妃,年纪渐长,作用好像也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联结江南世族。
而且杨广屡屡起意废后,也不是什么传闻
那么多年下来,当年的情意早就转变成了怨恨,最终怨恨也差不多消失了,如今还能道上一声二郎,已是极限,其他的也就不用再提。
阿史那牡丹回过神来,又听萧氏评价如此之高,显然那些诗句比杨二作的更好,不由神色古怪的道:“这么说来,论起采来也是他当皇帝?”
真不得了,回去得跟可汗好好说说,那人心眼本来就多,如今看来还能舞弄墨,之前可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城府如此之深,可得让可汗小心一些。
萧氏皱了皱眉,这话有些刺耳,是杨广的原话,他有些不喜的瞅了瞅阿史那牡丹,“此事莫要外传,不然我也难做,之前不曾与你说,就是怕你出去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