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降人

“程知节上任去了吧?”李破一边擦着汗,一边跟罗士信闲聊。

罗士信点头,“那厮走了十来天了,大冷天的,也不知有没有命去到凉州,听他说还去什么敦……唉声叹气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大哥不是看他不顺眼,想让他去送死吧?”

李破不高兴的斜眼看过去,罗士信立马怂了,讪笑着道:“这可不是俺说的,是程咬金那厮临走前说的。”

李破哼了一声,“那厮奸猾无比,你可别惦记他了……这次派他出去是正经事,若能把事情办好,回来之后官位也就能和你差不多了。”

罗士信稍微烦恼了一下,立即理直气壮的道:“那可不成,大哥可得把俺的官升一升,那厮才来多久,怎就能和俺平起平坐了?

大哥若是为难,也派俺出去走一遭嘛……”

李破瞪了他一眼,“大冬天的,跑出去做什么?”

罗士信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远近亲疏表现的如此明显,他要是不明白的话那可就真傻了,“那厮走的时候还让我照顾他的家眷,弄的人怪不好受的。”

李破有些诧异,“他哪来的家眷,我怎么不晓得?”

罗士信就笑,“他可没闲着,纳了四个小妾,两个都有了身孕了。”

李破听了,砸吧砸吧嘴,不由觉着程知节那厮更可恶了几分,不过转眼他就也笑了起来,好家伙,汝妻子吾养之嘛……

一边和罗士信说笑,一边披上大氅,溜达出了武德殿。

来到太极殿偏殿,礼部尚书王泽等人已经等候多时,见皇帝来到,纷纷起身施礼。

萧铣降臣快要到了,开始时礼部准备了盛大的献捷仪式,到了尚书省就被驳回,天气太冷是主要原因,李破也不愿在数九寒冬之际大张旗鼓的行事。

礼部的人商议一番,有人就觉着那就不如让降臣在弘农先驻扎几个月,等天气暖和了再到长安来。

虽然是馊主意,却还是有不少人赞同,毕竟这是难得的宣示武功的机会,多少年也不一定有这么一次。

当然了,这种馊主意没有被接纳的可能。

于是几次三番跟中书,尚书,甚至是门下省的官员磋商之后,献捷仪式大致上就被取消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萧铣已死,没了萧铣这样的一国之主,那么献捷的光彩就没了一多半。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的出来,萧铣确实是个麻烦,尤其是对于李破而言,怎么对待来归的诸侯,将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长期问题。

活着的萧铣或许有其用处,可死了的萧铣却也让很多事情简单了许多。

如今萧铣虽死,李破却也不得不考虑窦建德,杜伏威若是来到长安,又该怎么安置的问题。

没有了献捷大典,其他流程还要走一走,三省六部都要派点人出去迎一迎梁国降人,主要是向他们事先讲一下大唐对待降人的态度,也要看一看降人的状态,别来到长安大放厥词,那大家脸上需不好看。

降人的名录已经由门下省呈上,李破大致看了看,在臣下的建议下,挑出几个人亲自见一见。

降人大部分会留在朝中另行任用,算是安抚降人的一种策略,能够得到显职,或者回到南边的人寥寥无几。

江陵的人才库大多都适用于文职,中书舍人岑文本很有发言权,他建议用一些人去治平地方。

朝臣们深以为然,南人知礼守信,文采卓然,颇懂怀柔之道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戡乱之时他们不很得力,但承平之年用于地方却是很不错的选择。

所以一些降人的去处就很明了了,可以到河东地区以及关西腹地去任职。

礼部尚书王泽等人过来,是最后一次确认皇帝的态度,商量好了,等到降人来到长安,便可按照既定的章程来办。

其实梁国降人中,李破看重的就那么几个。

以内史令萧阆为首的文臣都不在此列,他们大多都是江南门阀中人,治政上或有能为,可因为身上没有军功,在长安很容易便会被长安门阀压制,现在任用他们在要害职位,他们也坐不稳位子。

这些人大部分有个特点,文名甚盛,时不时的就能发些诗词文章出来,很有粉饰太平的作用,可在近些年肯定不会受到李破待见。

周法明很有才能,在南阳领大军与唐军相抗近两个月,很不容易,奈何年纪老大,如今还在江陵养病,没有跟随降人队伍来长安。

王仁寿,宁长真,苏胡儿都是领兵多年,据说军政一体,是南边典型的军阀,萧铣败亡,其实他们出力颇多,不然有他们倾力来援,蜀中,以及南阳不会败的那么惨。

这样的人李破也见的多了,心都很野,要观察一段时间,一个不对先就拿他们开刀震慑降人,根本不用犹豫。

李破比较看重的是高士廉,李光度,李袭志等人,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曾在岭南为官。

高士廉最远,随交州总管丘和在交州任职多年,那里是正经的边地,丛林遍布,野人横行,和南边的小国也没少打了交道。

李光度和冯盎都是一般,他们都属于岭南当地豪族的代表,冯盎降而复叛,为张士贵所杀。

李光度则老实的来到长安。

李袭志就比较特殊,这人竟然出身陇西李氏,祖籍在金州,却任职过桂州总管,而且其人在岭南任职已经很多年了。

前些年才因为降了萧铣,任职梁国工部尚书,同样还挂着检校桂州总管的职位。

李破看重他们的意味不言而喻,要想将来在南边有所作为,这些人才都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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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贞十月末,大雪已经掩绝道途,北风呼啸着卷起积雪,尽情的肆虐在天地之间。

长长的队伍好像出洞的蛇一般,慢慢探出潼关,艰难的向前行进。

一辆辆马车当中,梁国降人们缩着身子,裹紧了衣物,被冻的瑟瑟发抖,队伍中隐隐的传来男人,女人,孩子的哭声,随即便被北风吹的无影无踪。

高季辅骑在马上,缩着脖子,紧了紧自己的皮袍子,但北风还是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袖口,脖领子,让他无处遁逃。

高季辅不由暗自咒骂了几声,这他娘的鬼天气。

他也是倒霉,从益州回来就碰上了高慎一案,也不知幸也不幸,他那会还没等来吏部调令,算是躲过一劫。

不然作为高氏子孙,又很可能去到户部任职,不定现在就身陷囹圄,陪着高慎等人吃牢饭呢。

就算躲过了牢狱之灾,也得和其他人一样,被户部扫地出门,回家吃自己去了。

可是高季辅真的被吓的够呛,高氏这样的门户,竟然会有如此之遭遇,让高季辅心胆俱寒,都想着赶紧弄个乱七八糟的职位快点离开京城了。

倒霉是真倒霉,幸运也是真幸运,他不但因为没有官职在身躲过了一场清算,而且因为交到了朋友……嗯,那个朋友是真不靠谱……却是高季辅的贵人无疑。

程知节不但领着他结识了亲卫大都督罗士信,而且经常邀他一起跟千牛备身府的人饮酒,一来二去就找到了门路,在户部弄了个巡官的职位。

品级不大不小,而且是在高慎一案还未审结的时候,真的是极为难得,当然了,这也与户部职缺增多,又因外间战事的缘故,忙不过来,加上举荐之人得力,高季辅的任职履历等有着很大的干系。

高季辅对程知节很是感激,从之前想要疏远此人到后来倾心结纳,说明了程大胡子真是不白给。

不过高慎一案对高季辅还是有着影响,不然的话,引导降人的苦差也不会落在他一个巡官的头上。

高季辅也只能忍着,高氏中人在户部受人排挤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想上来踩两脚的人可不止一位两位,谁让高氏在户部经营多年,瞅着就让人眼红呢。

高氏一旦失势,遭受的打击是全方位的,如果打击只来自皇权,高氏还能反抗一下,可群起而攻的话,高氏也只能抱头蹲在地上,等大家都消了气再说。

高季辅就属于抱头死死蹲在地上的那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的怨言。

而他此次过来,也受了族中的嘱咐,相比在户部的孤立无援,他在族中的地位反而上升了不少。

新任家主鸿胪寺卿高表仁还亲自见了他两次,毕竟他祖上在北魏年间也很显赫,只是现在落魄了而已。

而在高氏焦头烂额之际,受到族中重用也很正常。

尤其是这次梁国降人中有江州司马高士廉,按照辈分来论的话,高士廉应该叫他一声叔父。

高季辅前来受族中嘱托要照顾一下侄儿。

而高士廉离开阵前,加入到降人队伍之中,也是受丘和所托,来长安打个前站,为洛阳方面的梁国降人说点好话什么的。

如果让丘和知道高慎一案始末,怕是他会后悔的,作为高欢一脉的嫡系,高士廉也不会自请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