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中郎说”
高慎正在衙中处置公务,户部向来忙碌,尤其是今年大军在外征战,户部从上到下都呈现出了最为紧张的状态。
高慎作为户部侍郎,他这里每天来往的人都很多,见派去萧府送拜帖的管事来找他,还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高慎不由皱起了眉头?
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想起萧禹那名闻遐迩的臭脾气,高慎不耐烦的道:“可是萧时有了回话?快说没见忙着呢吗?”
那管事见他面色不善,紧着凑到他面前低声道:“萧中郎未接拜帖,只说最近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高慎眼角抽动了一下,连拜帖都不接,萧时好大的架子高慎心里一阵腻歪,一件小事,难道还让俺寻个中人前去说和?他娘的又不是娶亲
想了想便又吩咐道:“送我拜帖去成国夫人府,让大娘备上一份厚礼,登门去拜见一下,说点好话哄一哄去吧。”在他看来,女人总要比男人好说话一些,也容易心软,只要成国夫人不再追究,事情也就完了。
再有就是他第二次送出拜帖,若萧氏也拒而不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真以为跟皇帝有了那么点不可见人的关系,就不把旁人看在眼中了?做梦去吧。
匆匆的打发走了家中管事,高慎憋屈的直想骂娘。
近来他自觉也是流年不利,开通边市的事情他求哪个,哪个就推脱,谁也不愿帮忙,尤其是封德彝那个混账东西。
早些年那人可没少受了高氏恩惠,你看看现在求到他门上,其人那副嘴脸,真真是不当人子。
还有就是之前联络独孤,又是捧着又是供着,可独孤修德那副既要吃饭也要喝汤的贪婪模样,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又要看萧氏的脸色高慎不由想起了前些时堂兄高元的处境。
高元党附太子李建成,被秦王李世民一番收拾之下,丢掉了接掌没几天的户部尚书之位可如今既没太子,也无秦王,俺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而真正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
管事走了没多久,便又有亲信来报,说长安令衙将高恽一案报上了刑部和大理寺,正请他们派人一同审理此案。
这是要致高恽于死地啊高慎当即大怒,他真想去当面问一问长安令长孙无忌,只不过是冒犯了一下成国夫人而已,怎么就成了一桩不得不报请刑部,大理寺会审的案子了?
而就在高慎被堂弟的事情弄的有些狼狈的时候,中书侍郎萧禹也在恼火之中上了衙。
萧禹脾气向来不太好,这和他过早的掌握了家族大权,仕途上也从来都是一帆风顺有着极大的关系。
萧禹的父亲是南梁明帝萧岿,隋灭南梁,萧禹跟随兄长萧琮入隋,因为姐姐以及自己才能的缘故,很得杨坚夫妇赏识。
仕途上顺利不说,献皇后还将一个侄女嫁给了萧禹,于是萧禹便和李渊成了亲戚。
后来杨广登位,高熲,杨素等人纷纷殁去,萧禹也就成了后起之秀,皇帝近臣,位在中枢,是继任宰相的种子选手。
李渊称帝于长安,萧禹照样受到重用,就算李渊不很待见他,却还两次用其为宰相,由此可见其能。
到了李破称帝,萧禹还是能在皇帝身边占据一个位置你说这样一个人脾气能好得了吗?
高氏这次狠狠的得罪了他,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好,所以早上来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只是一大早便派了亲信到长安令衙去施加压力,不能将高恽放了回家。
至于后来该怎么做,他晚上的时候倒是想好了,怎么也要送高恽去大理寺走一遭,大理寺卿现在是李纲,高恽这种好色之徒到了那先就要掉一层皮下来。
之后再做什么他还没太想好,高欢的子孙们各个身带戾气,行事乖张,寻他们的错处倒不很难,所以就算动不了高慎,也能敲掉他们几颗牙齿下来
当然了,就算他恼火万分,也清楚的知道,两家不会,也不可能产生太过剧烈的冲突,大家同属长安大阀,相互之间联络有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结下太深的仇怨。
这次高氏做的错了,来往几个回合之后,很快就会有人插手进来,为双方说合,而且即便是皇帝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任由他们把公务当做相互攻击的武器,最终都需适可而止,不然谁也讨不得好去。
所以说动手要快,要早,不然这口气许就出不来了高慎那厮竟然还想来过府来见,那是一顿酒的事吗?做梦去吧,如此轻慢于我萧氏,总得留下几条性命来填埋。
带着一身的负面情绪去到中书,桌上已经堆满了需要他处置的书,萧禹收拢了心绪,今天他还要见一些人,前方军情正紧,中书也不消停。
按照习惯,他先闭目养神一会,想想今日的规程,一会和下属们聚议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且如今中书处于落在门下,尚书两省身后的窘境,他以侍郎之位而掌中书,要是哪天突然中书令之位落在旁人头上,对他以及萧氏而言,都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所以对政务必须投注于全部的精力。
想到这些,他再次于心底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高氏,尽来添乱
冥思半晌,叫来下属吩咐了几句,又听了听他们的禀报,这才开始处置公务,签押了几份书,再拿起一份从门下省传过来的奏疏打眼一瞧,接着眉头微蹙,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从来不苟言笑的他不由露出些笑意,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竟是鸿胪寺卿李道宗弹劾户部侍郎高慎与突厥来使交从过密,有阴谋不轨之嫌。
萧禹久居要害,知道此事可大可小,鸿胪寺的奏疏由门下传到中书,说明皇帝已经过目,没有压下来而是传到中书,说明事有可为?
如果此时中书建议交大理寺,御史台议处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了?可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可多得萧禹沉吟半晌,觉着稳妥起见,还是观望一下为好。
私怨和公务轻易不能混为一谈,这是他为官多年的信条之一这说明他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而此时一夜未眠的刑部尚书杨恭仁却已经收到了长安令衙的上报,户部仓部主事高恽当街酒后无行,欲强登成国夫人车驾,上请刑部,大理寺会审。
杨恭仁当时嘴角就抽动了一下,心说半夜里皇帝刚刚跟他们密议一番,这就发作了?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又仔细回味了一下昨夜皇帝说了些什么,之后他们几个聚在一处议论的那些话语,心里面便也有了底。
接着轻飘飘的便是一句,“同意长安令衙所请。”同时往省中上报于是一件标准的治安案件便融入到了这次政治风波当中。
一旦三家会审开始,那可就不是什么当街调戏哪位夫人的事情了,有心的话,其他事情必然也要讯问一番。
只要有只言片语在案,矛头立即直指渤海高氏
刑部其实并不算关键户部尚书苏亶晕乎乎的来到户部,便有户部侍郎窦诞请见,苏亶正心烦,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转念一想,户部正值多事之秋,高慎若真出了事,侍郎窦诞不定还能帮把手,稳定一下户部局面,就是不知道刚来户部没几天的窦光大能不能堪以重任。
接着他又想到了窦诞的来历,心中不由一动,此人是李渊的女婿,秦王李世民的心腹,如今却又得皇帝钦许为户部侍郎。
扶风窦氏啊那可是皇帝的“乡党”,又与那位公主有着干系,才能上还说不好,名声也有点差,据说还和族中兄弟闹了意气,也就是说代表不了扶风窦氏。
这样一个人在户部任上许是皇帝故意为之?多好的一把刀啊
还真就所料无差,见了面两人只稍一寒暄,苏亶便说他这两日巡看仓储,账目上有些不对,可那是高侍郎所辖,不好细查,还请尚书派人核对一番,而且事关军事,可不能让兵部那边先行发作,不然户部可就尴尬了。
说的在情在理,若是事先没有皇帝提醒,苏亶绝对不会当做大事来办,可既已有备,听高慎的名字从窦光大嘴里冒出来。
苏亶的反应和杨恭仁差不多,心里先就抽抽了一下,觉着这事也发作的太快了些,他们这些晋阳旧人们竟是毫无察觉,不免让出了许多的酸水。
皇帝才入得长安一载多些,这样的大事竟然不需要他们参与就做下了吗?除了有些酸楚之外,涌出来的则是浓浓的畏惧,天威难测啊
当然了,不管他如何想法,此事必须当做大事来办,报到尚书省那是题中应有之义,户部这里也必须立即行动起来,慢了的话,吃亏的可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