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书院(一)

“前些日我去成国夫人府你应该还不晓得,成国夫人就是萧娘娘,这个不打紧,只是我在她府上看到一座藏书楼,说是李世民所留,供他府中学馆学士们读书之用。

看上去修建的颇为精致,还有些茶舍,妓子的居所等,读书人在那里就算不读书,也应该有几分雅兴吧?

卿晓得我出身边塞,动刀枪的时候多,却没正经读过几本书,自然对这些人雅士颇为敬慕”

皇帝这里缓缓道来,条理看似模糊,却又有脉络可循,封德彝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生怕漏掉了什么,一会问出问题来不好回答。

和君王在一起时就是这个样子,你得会说,同时也要懂得倾听,尤其要会体会皇帝的心情,不然还是不要在君王身边多出现为好。

“咱们这太极宫里好像也有一间宏馆吧?”

果然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封德彝点头,“宏馆学士,向受众人钦敬,王通,孙伏伽,黄凤麟,崔左使等皆曾为宏馆学士,只是天下渐乱,没人再有心思在宏馆上花费工夫。

毕竟粉饰太平时才需锦绣章,至尊起于边塞苦寒之地,用刀枪而争天下才是如今正道,不需妄自菲薄。

最近的一位宏馆学士应该是颜籀吧,臣记不太清了,只是之前秘书监新来的秘书郎,薛郎中应该也是宏馆学士,臣问过他,他和魏澹等人修订过魏史,后迁著作郎,在东都很有些名声呢。”

封德彝英雄谱背的很熟,一连串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李破好像只知道一个薛德音,颜籀,听着耳熟,不会是颜师古吧?

大家都有两个名字,有的常说大名,有的则以字行于世,比较讨厌的是没有一定之规,也就很容易记错。

最可恶的是有些人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非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或是有学问,所以给儿女们起的名字有很多的生僻字,念出来就很困难,写的时候更是让人头疼。

“至于李世民在府中所设之学馆,未有先例,天策上将自然有些特异,不过都是应时而生,昙花一现而已,大可不必理会。

至尊若看谁采斐然,礼仪周到,皆可赐之,并不需顾忌太多,毕竟只荣其身,不涉朝政,众人也不会无故阻拦。”

当然了,封德彝并不认为皇帝说这么多是因为他想给谁颁发宏馆学士的荣衔。

果然李破笑笑道:“这个倒是不忙只不过我看那许多藏书于宫殿之中落满灰尘,实在有些可惜。

我有意在长安建长安书院,招揽贤才入内进学,宫中的书本也就有了去处,再寻些饱学之士封宏馆学士,可在长安书院中教授学问。

我听说国子监也荒废了很久了吧?”

封德彝听了这些有些狐疑,长安书院?教授学问?这有什么用吗?是为了选纳贤才还是想要借此扬名?

心里想着,嘴上却接的不慢,“国子监倒还开着呢,只是无人再愿送子弟入内蹉跎时光了,前几年有人上奏重整国子监,连诏令都下了,学额是三百还是四百来着,让朝臣和各家送适龄子弟入学就读。

可李神通为至尊所败,朝野震动,再加上西北还有薛举来攻,此事也就没了下。

其实从大业末年开始,国子监便已少人关注,至尊说荒废也无不可,毕竟天下烽烟四起,谁还想去国子监这样的地方浪费工夫呢?

至尊若想重整旗鼓,倒也容易,只是有多少人愿意送家中俊杰入学,那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迫于皇命,于是送一些不得看重的庶子入学,场面怕是有些难堪吧?”

这才是问什么答什么,再做一点延伸,其他的诸如听到的什么长安书院,宏馆学士之类他没想好,便不加置评。

国子监无疑是这年月的最高学府,也可以说是年轻的贵族们结交友朋的专属场所,比如帝杨坚年轻时就在国子监中就读,结交了很多的友朋,在他登基称帝的时候,是出过大力的。

到了开皇年间,杨坚为弘扬儒学,对国子也颇为重视,于是国子监迎来了一个兴盛的时期,无论国子的博士,还是官佐,不是声名远扬的大儒,坛名家,便是有才能的官员。

他们教授出来的弟子纷纷出仕为官,反过来又助长了国子的声势,一直到大业初年来到了鼎盛阶段。

杨广在事上的作为也是喜欢大而全,国子自然也在其中,只拿大业五年为例,那会的国子监博士的数量,是他继位前的十倍有余。

在宫廷间奔走顾问,为当时一景,因为其他皇帝都没这么干过,尤其是他在洛阳和长安都设了国子监,学员一度超过千人之数,若再给他几年,国子学员不定就有泛滥之势了。

最让人难堪的是,当杨玄感这样的家伙举起义旗,纷纷往投的人中,国子生员竟然占据了老大一部分,你说他们到底在国子中学到了什么呢?

杨广使之壮盛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恐怕脱不开邀名于世之嫌吧当然了,这也只是杨广同志的迷之操作之一,不用太过奇怪。

国子监的来龙去脉,历史沿革,封德彝也不算太清楚,只是旁观了它的一些兴衰而已。

在这个问题上,李破明显仔细查阅过典籍,也问询过臣子,“国子监这样的地方还是应该办起来,比如说西北那些人送过来的子弟,便可先入国子中学学道理。

再有就是长安书院如果办起来,其中之翘楚尽可入国子就读,也好激励众人奋进,这人啊,不怕走的路上有多坎坷,就怕前面没了路

就如卿之所言,天下战乱应该在这几年就要结束了,咱们也应该未雨绸缪一下,你说是不是?”

听了这些,封德彝是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聊个天的工夫,您歇歇不成吗?抛出这么大个命题来,短时间内俺怎么能想的清楚。

“那至尊的意思是”问了这么一句,那就说明封德彝投降了,因为他把握不住其中的重点。

而帝王想要的东西其实也就那么几样,巩固皇权,留大名于后世,为子孙后代造福,享受皇权带来的种种荣耀和便利,以及行使大权的过程。

总归不过是这些可要注意的是,君王的乐趣和常人是完全不同的,切忌以常理来测度他们。

贤明的君王有时也会表现出昏聩暴虐的一面,昏庸的皇帝同样有时也会精明的厉害。

如果加上宇成都的话,算起来封德彝在李破之前已经侍奉过五位君王了,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在跟第六位君王聊天,就是因为他晓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又该做什么。

就像现在,既然把我不住皇帝的意图,那就干脆退而求其次,帮助皇帝把事情做下去就是了。

所以他侍奉,辅佐过的人都喜欢用他,因为只要你坚持,他便会不顾后果的贯彻你的意图。

李破“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冬日里也无多少大事,你就帮朕把这件事给办了吧,先为长安书院选址,不要在皇城之内找地方,去外城

还有就是秘书监的那些藏书,你监督整理一下,能拿出去的就都移到长安书院去,国子监要重新整饬一番,祭酒等官职要选些稳妥的人来任职

此事倒也不急,瞅着明年二三月间准备妥当就好,有什么需要补充之处,你尽管和我说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招揽贤才的事情轻重之间你我都清楚,办的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有了差错我可要罚你的。”

大冷天的封德彝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可思前想后,这事也没什么难办的地方,甚至颇让人觉着,用一位门下侍郎来做很有些杀鸡用了牛刀的感觉。

可对于封德彝而言,既然皇帝说是大事,那他就得当大事来办,不管皇帝最终的意图为何,他都要将这些事情办下来,而且要办的聪明,不能理会错了意思。

“至尊交托之事,臣自然要尽力为之,可是请恕臣愚钝,上有国子,下面各处人家皆有夫子,教习教导家中子弟,这长安书院又要以何立世?”

从这些话就可以看得出来,封德彝并不看好这个什么长安书院的未来,即便这是皇帝钦命建造,也很难让真正的饱学之士入内教授章,书院中又要招收什么样的人进去读书,又是个大问题。

门阀世族中人大概兴趣寥寥,他们都有家学继承,并不需要去什么书院浪费时光,倒是国子他们要有兴趣一些,因为只要皇帝重视,他们在那里就可以结交到很多有助于他们未来仕途的友人。

所以进学是次要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去交游的。

那么至尊建造的长安书院面对的是庶族中人?封德彝的心有力的跳动了几下,他一下便联想到了前隋的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