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才能

“大王,臣以为此事欠妥……”

说话的是杨恭仁,几天不见,这位心气好像又高了些,和王泽了一阵,把自己弄成了刑部尚书,本来是个喜忧参半的结果。

一个呢,官是升了,却把王泽得罪的不轻,搁在往日,在他眼中晋阳王氏也就那么回事,可话说回来了,今时今日,就又当别论。

杨氏已失其鹿,子孙飘零,哪里还有当日之尊荣?而晋阳又是王氏的地盘,在这里跟王氏阀主相争,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之前火气上头,加之他心性确实偏于耿介,也没想那么多。

等事情有了结果,还因此即将晋刑部尚书一职,杨恭仁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管汉王有多贤明,或者是为君有道,他杨大郎若不能再好好一下自身的境遇,那也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也妄自为官这许多年。

所以说,回去之后,杨恭仁想了许多,先是在百忙之中和阿弟杨续见了一面,商议良久,随后入宫见萧皇后。

这是杨续的建议,因为他在汉王身边日久,觉得汉王不喜薄情寡义之人,萧后就在晋阳宫中居住,两兄弟若不闻不问,为自身计就当没这个嫂嫂,定为汉王所不喜。

反而不如大方来往,毕竟两个人头上这个杨字没法更改,再者就是萧后一个女人,膝下又无子嗣,也不会让人太过忌惮。

这其实就是兄弟两人思考的杨氏的出路,前朝遗脉,若想改换门庭,安稳为官,分寸最重要。

这么一来,他们的思路立马开阔了起来,那也就能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和晋阳王氏交恶一事了。

得罪了晋阳王氏,之后行事或有为难,可在汉王治下为官,杨氏子弟需要远离的正是王裴这样的大族门阀。

若非两人家眷早就被他们扔没了影子,那么现在和汉王联姻其实才是杨氏求存的最重要的一个手段,要知道当年北魏,东魏,北齐,以及南朝遗人都是这么做的,将他们的血脉渐渐融入到新的王族之中去。

豁然开朗之下,杨恭仁从谏如流,自来晋阳后,第三次入宫见萧后,这一次和之前匆匆拜见,敷衍了事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回来后,他又到汉王府面见汉王,谈的自然是公务,倒也不显眼,此时晋阳上下官员忙成一团,中书,六部主官都要陆续过来,跟汉王殿下禀报公务。

亲近的人见的早些,像杨恭仁这种新来的,只能留在最后一波,和云定兴排在一处,很是让杨恭仁恼火了一把。

当然了,这样的官场规则不需明言,大家为官久了自然而然便能把握好其中分寸,再恼火你也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不然的话,你得罪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就像陈孝意,温彦博,苏几个人能留在汉王府之中,去堵汉王,传出去的时候,大家能说笑几句,许为逸事,不会有人去较真。

而其他人要是也这么做了,那就有不知进退,汉王高兴不高兴不知道,陈孝意等人一定是不会喜欢的,同僚们听了也要冷笑一番,讥讽上几句,下面的人说话则会更难听,一来二去,你的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杨恭仁为官多年,自然不会去干傻事,从汉王府出来的时候,还顺口一句,得了汉王允许,在汉王府中给自己挑了两个幕僚回来。

小动作不断,却很有章法,其实官场之精华,也就都蕴含在这些小动作之中了,不但汉王殿下一笑置之,陈孝意等人听闻此事,也大多都在心中暗道一句,杨大郎进退得益,有其执掌刑部,果然正得其人也。

而在大事上,参修刑律,补齐刑部官吏,以及政令的发放等等,杨恭仁也在冥思苦想中渐渐有了计划,并付诸文字,准备提交中书。

差不多也就是说,明年必将是刑部确立权威的一年,有什么政绩,你这个刑部尚书当的合不合适,杨大郎又有没有才能,都将有所分晓。

初初摆正了位置,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杨恭仁终于进入了状态,是很累人,可像他们这样的人,正应了那句老话,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其他的都在其次,而身处战乱中的贵族们尤其如此。

今日李破再次召集众人商议军政之事,人数上相比之前大幅缩减,只中书,六部的主官们在此,大会之后必定要接二连三的召开小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不需奇怪。

而阿史那罗恒派来使者的事情,也被李破顺手扔了出来让众人商议一下,看看该怎么处置。

陈孝意这些老人们当即就感觉到了不同,要知道,之前一旦事涉突厥,大多都是汉王独断,像是和突厥的历次战事,以及和突厥人的交往中,汉王殿下所表现出来的气势……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这人跟突厥有着深仇大恨,作为臣下的陈孝意等人每次却被弄的心惊肉跳,可等结果出来,又大多都是瞠目结舌。

换句话说,大家觉着汉王一旦听到突厥两个字,就兴奋的不像话,总要摆出一副冲上去咬一口的架势。

而事实就是,突厥确实被他们这位大王咬的鲜血淋漓,大致上陷入了混乱之中,阿史那罗恒这种突厥王庭的大贵族都要遣使过来结好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呢,突厥之事就这么突然被李破抛出来,摆在众人面前,让汉王近人们都感觉出了几分怪异,不免就想,您这是心里早有主意了吧,又想借此敲打于谁呢?

所以,先开口说话的就是干劲很足的杨恭仁了,而且显然提出的是反对意见,连李破都有点诧异。

多好的事情,你竟然觉着不妥?这厮肯定是不知道俺杀了多少突厥人,被区区一个“大便”给吓住了。

李破有点不满意,习惯性的,脸上立马展现出了灿烂的笑容,道:“哦?有何不妥之处?且道来我听。”

一瞧这神色,一听这话音,陈孝意立即正了正身子,不打算说话了,他年纪老大,可不想再跟大王玩这种把戏。

何稠同样年纪不小,眯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只是嘴角耷拉了下来,很是不屑的在想,杨氏的子弟这么沉不住气,难怪将天下弄的这么乱法,害的老夫东奔西走,几乎无法安度晚年。

苏抿住嘴角,以免笑容上脸,温彦博皱紧眉头,他可谓是深受其害,很不喜欢这样的大王。

王泽暗哼了一声,王氏阀主涵养自不必提,可也难免在心里幸灾乐祸一下。

王智辩和正巧到来的尉迟信则深深的垂下头,绝对没有半点冒头的想法。

只记室杨续手一哆嗦,差点毁了之前的记录,接着就开始在心里替兄长着急,正应谨小慎微的时候,大兄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这脾性,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可杨恭仁不管那么多,只是站起来躬身道:“大王,臣以为,吾与突厥相盟,虽未显于文字,可这两年来,与突厥相安无事,互不侵扰,皆要归功于此。”

“今吾突与突厥大人(大臣的意思)相交,一旦传于王庭,定为可汗所不喜,或有害于边事,当此之时,时机欠妥,此为其一。”

“其二,有外国相交,必争其利,通商往来,小利尔,如此……大王欲谋于漠北乎?不然,何见其利?”

“再者,定襄郡本为……隋土,今为突厥所侵,凡我志士皆恨不能操戈北去,驱逐虎狼,复我旧土,而今大王拥兵一方,屡据突厥,声名传于天下,此大义之名也,结于阿史那罗恒,无异于割土称盟。

今之天下,诸人割据,一旦闻之,必有所诟,前时之义举岂非毁于一旦?此正舍大义而取小利也。”

嗯?杨氏竟然还能养出个烈士?

笑容在李破脸上渐渐隐去,甚至以他变脸的本事,都难免有些措手不及,显出了几许尴尬。

因为这话听上去虽有夸大,但琢磨一下却让李破觉着很有道理,而他其实本就觉着,和阿史那罗恒交往有些鸡肋,和杨恭仁所言相互印证,李破不得不承认,舍大义而取小利这句话正中关节之处。

和突厥的交往是打出来的,别人即便说他和突厥勾结如何如何,也都是些酸话,能和突厥王庭交通往来,是诸侯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在此事上,他占据了高点。

如果他实力强劲,迫使阿史那罗恒内附,也就算了,可这会儿他正忙着跟李唐交战,北边抛开突厥王庭,跟阿史那罗恒这样的突厥边将结好,不论内外,都将使他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是的,这就是一个时机不对的问题,因为他现在还无法专心去面对突厥这个庞然大物,那么任何轻率的举动,都将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李破沉吟良久,而其他人再看向杨恭仁的目光可就复杂多了,小动作再多,也赶不上这番话的分量于万一,因为这才是才能的具体表现,直观而强烈……

(太累了,可阿草还是码出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