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头的战事激烈而残酷,唐军汹汹而来,尉迟偕部也并不畏惧,与唐军在滩头短兵相接,只不到半个时辰,便将黄河滩头变成了尸骸累集的地狱。
也真应了李世民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步军一旦迎头碰上,纠缠在一起的话,就看谁的攻势更猛,谁的求生更强,谁又能坚持的更久了。
唐军过桥的人越来越多,在黄河岸边渐渐排成阵列,这是唐军在岸边站稳脚跟的先兆,而前面厮杀声越来越大,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上前,鲜血开始肆意流淌,人命在快速消逝。
当然,别看厮杀越来越是惨烈,背后不远便是营寨的尉迟偕所部却没多大危险,两边儿在河岸上同样都没有设置过多的障碍,想放对方过河一战的意图其实都很明显。
之前战略上的你来我往,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唐军过河求战,李破大军则成了守卫滩头的角色,这无疑是一种战略上的胜利。
就在战鼓隆隆,唐军帅旗慢慢前移,督促众军过河的时候。
蒲坂西城门终于大敞四开,一群人乱纷纷的冲出了城门,看上去像要对尉迟偕来个前后夹击。
大军偏后一些的地方,一杆大旗之下,尉迟偕神色如铁,听人禀报唐军出城的消息,只是微微撇了撇嘴。
“传令给王大贵,让他拦住城里出来的兔崽子,放过一个来,我唯他是问。”
腹背受敌?作为杨氏子弟,又在晋地随李破征战多年的他,既然带兵来到这样一个“险要”之处,又怎么会怕什么腹背受敌?
他的目光此时只死死盯着对岸的唐军帅旗,上面一个大大的李字,显示出应该是李二到了,尉迟偕暗自嘟囔,这要是平地上,老子定要率人砍下李二的脑袋,倒时众人谁还敢在他面前昂首挺胸?
那些连续撞开三道盾墙,慢慢向他中军前行的唐军精锐,都不能阻止他那美好的yy。
实际上,到了这会儿,别看唐军攻势越来越盛,可河滩之战却已然接近了尾声。
张伦的战旗出现在了尉迟偕部侧后,两千骑兵随之而来,如风卷残云般将出城守军一扫而空,更是差点冲入了西城城门,抢了步军的功劳。
一看形势不妙,便开城逃走的吕崇茂死于乱军之中。
李世民这次并没能创造什么奇迹,训练有素,屡经战阵的晋地军旅用更为强悍的身姿,和更为有序的战略战术,让唐军了无所得,并损伤惨重。
在张伦部到来之时,唐军战旗摇曳,退兵的号角声呜呜咽咽的也响了起来。
颇有损伤的尉迟偕部自然不会任由唐军施施然退回西岸,战鼓声中,兵卒齐力向前,到底撕下了唐军一个血淋淋的尾巴,而退回西岸还要过黄河浮桥。
蒲津桥上的唐军承受着一箭雨的洗礼,一战过后,河滩上,浮桥上,唐军的尸体铺了一层,鲜血让是将桥面染的通红。
算是立下一功的尉迟偕在见到张伦的时候,头一句就是遗憾的道:“可惜,未能等到李二过河,不然咱们兄弟齐心合力,定能擒了李二送予将主……”
嘴巴上说着,其实看着来援的竟然是张伦这厮,尉迟偕心里也大跳了两下,要知道去岁冬末龙门一战,张伦虽受重赏,可名声在各部将领中间也坏了不少。
这要是张伦隐在一侧,想要等李二过河再来抢功……尉迟偕不由暗骂了一句,他娘的好险。
张伦有没有这样的心思?那根本不用问,如果是他统帅大军,就算眼瞅着尉迟偕部全军覆没于河滩之上,他也一定要等到唐军中军过河再说。
因为以现有的兵力,是有着将李二留在黄河东岸的可能的,既然有这种可能,那也就不妨试一试嘛,至于尉迟偕的死活,张大胡子这样的人才不会去想呢。
可惜,他既不敢旁观尉迟偕部与唐军死战,也不能真的放了唐军中军过河,他的顾虑可多着呢。
作为新降之人却能占了一个卫府将军的位置,军中不知多少人在眼红,而且,隐约间他在军中已经有了些见死不救的名声,若再胡乱行事,就算李破不砍了他的脑袋,同僚们也必然会群起而攻。
他在晋地军中根基本就浅薄,如果被同僚大肆排挤,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军令很明白,不需建功几何,只需阻拦唐军过河而已,根本没有让他们放手施为的意思。
所以张伦这会儿挠着大胡子,心下也是颇为遗憾,两次都见了秦王的影子,却都没抓住,他这里也很不满意呢。
可他和尉迟偕一样,也嘿嘿笑着道:“尉迟将军说的是,听闻李氏二郎勇猛善战,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让人前来送死,自己却缩在后面当个龟儿?可惜,可惜……”
等到两人合兵一处,牢牢守住滩头,并派人报于李破,他们两个就再没等到后续的军令,只能眼巴巴的瞅着罗士信的骑兵在城下转圈挑衅。
当然,他们也没等多久,这次没有陈圆相争,宇文镬中奖了。
他部下悍将赵世勋再次首建登城之功,在城头连斩数人,成功站稳了脚跟,王行本所部不出预料的成为了攻城大军的突破口。
因为他面对的不是攻城大军主力,又见城下大军分兵而去,各人先就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松懈看似不起眼儿,可在胶着的攻城战中,却显得尤为致命。
加之不久传来的吕崇茂开城脱逃而走,一时间王行本心神大乱,立马便有了逃命和归降的心思。
主将分心旁顾,还能指望部下士卒去拼命厮杀?
当然了,像王行本这样无端陷入进来的草头王,大多都是为人所并的命运,他们作战意志并不坚定,也看不清前路如何,胡乱站队的下场皆是如此,即便活下来得个一官半职,以他们的才能和品性,多数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北城城破在即,王行本当即就降了……
随之,东城徐世绩率五百兵登城而上,在东城建功,独孤彦云眼见城头即将失守,率众退入城中,死战不降。
等大军从城门蜂拥而入,他这种垂死挣扎除了显示出几分关西人的壮烈之外,也就激不起太多的浪花了。
独孤彦云战死,按照既定的命运,到了如今,日后大名鼎鼎的玄武门九将如今还剩下了几个呢?
至此,围绕着蒲坂的战事也便告一段落了。
插在蒲坂城头的唐军战旗冉冉而落,日月星辰旗重新占据了那里,除了为这个人命如草的乱世添了几分注脚之外,并没有改变什么,也不足以改变什么。
两个巨人在这里碰的火花四射,夹在中间的蒲坂自然不会安然无恙。
蒲坂城中的百姓已经不剩多少了,当初尧君素在蒲坂抗拒李唐,被围多时,蒲坂城中军民就差不多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等到尧君素被人所杀,王行本率众先投李破,接着叛而投唐,吃了几天饱饭的蒲坂百姓再次迎来了战乱。
到了如今,当初颇为繁华的蒲坂城,已然面目全非,一城百姓十不存一,可以说这里的人们是晋地遭受战乱之苦最为深重的地方之一。
当李破一战而定蒲坂的时候,城中已经看不见多少壮年人的身影,连孩子和老人都不见几个,剩下了大多都是一些女子妇人,景象和北边儿的马邑有那么几分相似。
王行本和吕崇茂的人头很快就爬上了城头的旗杆,虽然李破对这种野蛮至极的手段多有厌恶,可若不让众人很直观的看见这些罪魁祸首的下场,以这年头人们的秉性,有那些胆上生毛的家伙就敢重蹈覆辙。
对于独孤彦云,李破做的就很符合当世的规则了。
他将独孤彦云和那些战死的关西骁果的尸体都挑了出来,陆续送去了对岸。此时,他的图谋已经变得长远了起来。
如果独孤彦云还活着,下场估计和王行本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可人家已经死了,那就不妨大方一些。
而且,如今西入关中,挥军长安的想法已在李破脑海里生了根,让关西人在见过他的威风之后,展现一下他那“仁慈”和“礼貌”的一面也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了,听到张伦和尉迟偕的禀报之后,他心里也有些遗憾,要是知道李二亲自率军渡河,那么将其放过来……
好吧,确实有些贪心不足了,如今一心求稳的他,已经完全实现了他之前锁定的战略意图,再要强求其他,说不定就要被崩了牙齿呢。
李破并未在蒲坂多做停留,这一战在他看来,意义不大,而且有着重锤敲骨头的嫌疑。
一些精力旺盛的家伙再次提出乘胜渡河的建议,都被李破不客气的压了下去,之后几个家伙或多或少都被收拾了一番。
随即,李破令李年率两千骑沿黄河北岸哨探,一旦有人有过河之意,也不需守住渡口,有着蒲坂作为依托,谁要过来,都将在野战中面对代州骑兵的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