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立于燕京城墙,看着下方的宋军正掩护着一架云梯往自己靠近。
燕京的护城河又宽又深,因此宋军的云梯也造的格外高大,粗略估计这架云梯起码能装载二十来人,如果让这架云梯扒住了墙头,再由一员猛将开路,说不定还真能在铁壁一般的燕京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
可耶律大石怎么会没准备呢,为了防止宋军制造攻城器械,他可是把附近的山头都给一焚而尽,眼下这架云梯想来也应该是宋军最后的存货了,只要搞掉这架云梯,宋国那十万军队便不成威胁了。
“抛油!”随着耶律大石一声令下,十几个陶罐齐齐往云梯飞去,宋军都头大骇,随即让士兵备好砂石袋,只待辽军射来火箭便立时扑灭。
且料这些抛油罐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疏于练习,竟然抛过了头,油罐飞过了云梯,砸在宋军小队身后成了一滩白腻。
宋军都头遂觉虚惊一场,然后大声催促士卒们赶紧推动云梯,生怕对方再来一轮。
种师道和童贯站在土包上,远远的看着前方,可因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种师道隐隐感到一些不安,于是便叫来韩世忠:“你领一百人跟在后面,有
什么情况见机行事。”
韩世忠很是不解,这云梯后方的预备队都排起长龙了,他再领一百人过去能干什么!
不过战场之上军令如山,他也不敢废话,接了将令后便到中军点了自己相熟的一百人马,赶到了战场右翼。
说实在的靠一架云梯想攻下燕京这种大城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个道理上到种师道,下到推车的小兵估计都清楚,但还是不得不执行。
人一旦有了敷衍应付的想法后,便很难再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对周遭的事物也变得格外迟钝起来。
就比如云梯身后的那一滩油腻,放在正常战场,后面的预备队肯定就给清理了,再不济也挖点土盖住,可眼下的宋军仿佛看不见一般,谁也不想多管闲事。
云梯很快就推到了护城河岸边,墙头上也随即射来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宋军士兵或是举盾或是躲到了云梯后面,同时云梯上面的架板被人解开,包着铁皮的木板随即重重的砸在了城墙垛上。
同时早就列好队的宋军敢死队,也开始顺着木板冲锋。
当先的三人举着大盾,后面则是两面长枪手,长枪架在盾上,如果有辽兵敢阻拦顿时便扎对方一个窟窿,再
往后就是六名弓箭手,不停的往城墙上射箭。
这阵仗看起来很唬人,但守城方的破解方式却太多了。
待宋军敢死队冲到一半,两名辽军壮汉抬起一锅油,就往木板上倒。
由于云梯高度比城墙稍微矮一些,油便顺着木板往云梯流去,领头的敢死队小队长知道不好,连忙指使敢死队员拿脚去堵,可这哪里堵的住,温润的油脂浸进鞋底,小队长便知道事不可为了,此刻也顾不得后退便是死的军令了,下梯逃命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让对方放起火来,那是十死无生。
可没想到的是,云梯内的人比他们反应更快,没等油流过来便果断用铁锤敲掉了木板与云梯连接处的插销。
于是打头的敢死小队就这么从三丈高的桥上坠落,噗通一声掉进了护城河。
大宋禁军穿的步人甲起码也有六十多斤,其中的内衬吸了水以后还会更沉,这么高的负重之下落水是绝不可能生还的。
于是这日战场上的第一例伤亡竟是出自自己人之手。
见宋军卖队友卖的这么果断,耶律大石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是宋军最后一架云梯了。
没了搭桥的木板,云梯也只能后撤了,只有等工匠造
好了搭桥木板再来攻城。
可耶律大石怎么肯让这架云梯从容退去,木板随便拼凑一下就行,但要造这么大的云梯必须得高大的乔木才能行,所以宝贵的是云梯本体。
只见耶律大石大手一挥,几只火箭瞬间射向云梯身后的那一滩滩油脂,熊熊的火焰瞬时燃烧起来,很快就伙同战场上的枯草形成一片火场,隔绝了云梯和预备队。
正当宋军大叫着救火之际,燕京城门缓缓放下了吊桥,大门一开,一队整齐的骑兵冲出了城门,直奔云梯而来。
一时间战场前方的宋军都在试图灭火,阵型极为松散,根本来不及再整顿队列,替云梯拦住这支骑兵。
这支骑兵虽然只有百余人,但一人带个油罐,烧一辆云梯绰绰有余了。
此刻战场上唯一有可能阻止这只骑兵的,那真就只有韩世忠领的那一百人。
“大帅真是神了!”韩世忠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后,随即放随我冲锋!”
这一百人都是种师道手下的精锐,人马都着甲,和西夏的铁鹞子一样,乃是宋军中为数不多的重装骑兵。
韩世忠架起长枪一马当先,朝
着那支骑兵的侧翼杀去,按照两只骑兵的速度,等到辽国骑兵开始攻击云梯,韩世忠便正好从后面插上,如果对面的人不想全军覆没,唯一改换行进路线一条道。
可辽国骑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韩世忠这支声势浩大的骑兵队,仍是一往无前的冲向云梯。
城墙之上耶律大石把战场形势看的明明白白,忽然他看到辽国领头的骑兵猛的转过头看向自己这边,两人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耶律大石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支骑兵队是他从居庸关撤退时带到南京的亲卫,那名骑兵队长从小就是自己的伴当,两人虽然名为主仆,但感情上倒比很多兄弟好很多。
因此耶律大石自然懂对方的意思——照顾好他的妻女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收起吊桥,关上城门!”说完这句话以后,耶律大石就默默的走下了城墙,自己亲卫队长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但宋军最后那架云梯也注定跑不掉。
拿一支百人骑兵队毁掉对方攻城的最后倚仗,按理说是不亏的,但耶律大石心里并没有成功的喜悦。
他甚至不知道他守这座南京城是为了什么,宋军的北上很好阻挡,倘若金军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