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番外:他年少慕过谁家女郎

【番外:他年少慕过谁家女郎】

少年手腕那一道割的很深。

养了许久,总也不见好。那个伤疤留在了腕上。

然而最令金凌头疼的,不是这个。

而是对方顽强的意志力。

一个人的意志太坚定,很多时候都是好事,能成大事。

可是放在催眠上面,就不见的能令人开心了。

执念太强,你使劲手段催眠,也不能成功。

少年年纪不大,意志力却无坚不摧,很难奈何。

金凌默默感叹,和负责照顾唐泽的医生交流:“我去看看他。”

病房里的景象很特殊。

小少年身上打着点滴,手脚都被固定住。

金凌站过去,看了半晌,轻轻叹气。

如果不把他固定住,他怕唐泽会再次伤害自己。

他忘不掉自己的姐姐,死的意志就太强烈。

金凌简直没办法忘记那天赶到院子里,看到的那一幕。

血的颜色鲜红骇人,满屋子的铁锈味道。

鹦鹉叫得凄厉嘶哑。

少年睁眼时,金凌换上笑脸:“你醒了。那个,唐泽啊,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听我说,你姐姐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你要好好的活。知道吗?”

他苦口婆心,这番话说了不止一遍,嘴巴都快磨出泡了。

但每一次,少年都漠然地对待他。

他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活力。

可这次似乎不同。

金凌说完这句话,病床上的少年皱了皱眉。

他眼里神色警惕,像匹聪敏又冷酷的狼,冷冷看着他。

他转了转手腕,发现自己的手被固定着。

终于抿紧唇,眼里现出怒色:“你是谁。”

金凌一怔:“你,你不认识我?”

少年眼中警惕之色越来越浓,眼神更加锐利:“我应该认得你?”

金凌愣住,随后却心里一喜。

成功了!催眠终于成功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姐姐唐小姐?”

少年冷冷看着他,神色没有变化。

心里却像破开一个洞,蓦然有些空。

姐姐?

可笑。

他的生命中出现过这样的存在吗?

他一时怀疑对方在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戏耍自己。

可是回想过去,却觉得有一片空白,头有点疼。

金凌小心翼翼观察半晌,确定他是真的想不起来那些特定的记忆了,才解开他病床上的束缚。

“那…你休息吧。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记忆缺失很正常。重要的是以后,人活着不得向前看嘛。”

少年不说话,瞥到自己手腕上绑着的纱布,皱眉:“我怎么了。”

金凌咳了咳:“你自己割的,你不记得了?”

唐泽敛眸,他手腕微动,感觉到疼痛。

不由觉得讽刺。

他自己割的?

荒谬。

他惯来自私,就算不想活了,也不可能选这种看着惨烈狼藉的方式,就好像是要惊天动地让谁看一样。

这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戏。

他没有那么幼稚。

何况,他了解自己,他心里谁都不爱。

不会为了谁去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举动。

看他沉默着,不再问什么。

金凌轻吁一口气。

他真怕少年再追问下去。

这样他就还得绞尽脑汁编很多谎。

但是还好,他没有任何想询问的意思。淡漠到不像先前那个死志浓烈的人。

“那你休息吧。学校那边帮你请过假了。你不用担心,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以后会替她照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那只会叫“洁洁”的鹦鹉,被金凌带走了。

怕少年受到刺激,睹物思人,想起什么。

这个开满花草树木茂盛的小院子,一下子变得空旷。

所有属于谢蕊的东西,都被金凌处理掉了。

小院子安静的像从来都没有过一个女主人一样。

有许多人来探望失去了姐姐的唐泽。

包括胡同里的陈奶奶,少年却很陌生。

他甚至对这个院子,都是陌生的。

他记得最多的,只有年少在那栋别墅里,见识人心冷劣的岁月。

他没被谁爱过,也没爱过谁。

而今记忆出现了断层,但凡涉及到人们口里所称的那个“姐姐”,就没有丝毫印象。

虽然丢失了这么一段几年的记忆。

他却看得很淡然。

既然忘了。就忘了吧。

只是,那以后,他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活着也只是机械的活着。

大概唯一还算喜欢的就是赚钱。

他买了保险柜,最喜欢把账户里的钱,全部换成现金和外汇珠宝。放到柜子里时,就有一种淡淡又酸涩的满足感。

他不爱花钱,不爱吃饭,甚至对照顾自己的身体也没什么兴趣。

胡同里的陈奶奶,莫名奇妙的对他好。

每天给他留新鲜的菜。

他也就收下了。

有时候,他也弄不懂自己,这一辈子到底要做什么。

明明幼时还有过对这个世界的敌意。

那时想着,要毁灭,要反击。

而今,他其实已经长出锋利牙齿和指甲,如同丛林里不再需要大狮子看护的年轻的狮子。

可是竟然兴不起什么报复心理。

就那么一下子失去了几年的记忆,对什么都淡淡的,没有欲.望。

只是偶尔,他脑中会模糊出现一个两个画面,记起了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小院子的场景。

——那天的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它很明媚。

而他那时欣喜。

*

上了四中,唐泽依然没什么交际圈。

他的生活简单到容不下任何的关系。

去维系友情,或者别的什么关系,太耗费精力时间。

他做着别人眼里优秀的三好学生,对什么都没兴趣,也不爱搭理人。

每天去学校也只是演戏,本能的演成别人眼里优秀的孩子,可拿回的奖状,没有一次是被他完整带到家里。

在放学路上,奖状被他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路过的学生看到这一幕,看他的眼神一时很怪异。

少年冷冷抬眸,路过的人便不敢再看他,匆匆走开。

大概,他是知道自己的病态的。

他和别人比,少了点什么。

不够有活力和生气。

他以为自己要这么一辈子过下去。

又虚假又冷漠。旁人看到了真面目都会厌恶至极。

直到那天在四中的操场上,体育课,他看到了转过来的新学生。

那是三班的一个女生。

两人一组打排球,轮到他们。

她捂着肚子不愿意抬头,看着不舒服。

他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目光凝在她脸上。

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兴趣。

——他想看清她的脸。

当时那种心情还并不怎么强烈,就像是某一天心血来潮忽然要去海边。

你以为只是偶然。

还不明白那就是命中注定。

人永远不知道站在四岔路口向某条路走去的时候,就是人生的转折。

她白着脸站直身体,一双眼惊惧又可怜。

他终于看清她的脸,心里就那么悸动了一下。

仿佛失去的色彩,忽然被填满。

如果有人问,他喜欢的女孩是什么类型,什么样子。

从前他嗤之以鼻。

然而现在,他想,他有了答案。

因为脑中有了具象。

——假如他要喜欢,喜欢的,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很确定。

*

他站在办公室外,听到了谈话。

谢蕊。

他似乎有一种牢牢记住所有关于她任何信息的本事。

知道她从一中转过来。

知道教数学的谢思颜是她的小姑姑。

知道她…微笑大使的投票,没有投给他。

他站在门外,听见了办公室里的姑侄两人谈起他。

少女像只惊弓之鸟,对他抗拒到极点。

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于是他有点疑惑。

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不曾了解他,就要讨厌他。

喜欢他不好么。

试一下。

他也可以很喜欢很喜欢她。

他虽然没爱过什么人,却有一种感觉,倘若在身边的那个人是她,他可以对她很好。

放学时,他在路边看到少女和别的男孩子追逐打闹。

据说是她认识多年的竹马。

两人笑闹着去追公交车,一股子满满的青春气息。

她笑得多开心,小脸白里透红,又健康又明媚。

回家不是这条路线。

他却鬼使神差的上了和她的同一辆公交。

大概是他们之间有缘分,她认错了人,扯住了他的袖子,带他挤到后半个车厢。

那种少女娇俏和热情,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

愣神片刻,不由自主跟着她走。

那一刻,竟然期望最好就永远这样。

在她身旁,他奇妙的有了新奇的感受。

就想看着她。

一直一直的看着她。

然而她扭头看到了他。

那张本来带着笑容的漂亮脸蛋,一下子褪尽血色。

她惶惶然望着他,松开了那只小手。

整个人甚至还在轻微发颤。

他一眼看出,她怕他。

然后她和她的竹马,坐在一起。

他心里又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情绪——觉得烦闷,烦躁。

他可以也对她好脾气。

为什么不能也看看他。

这种心理来得突然,简直像小孩子在赌气。

她下车时,垂着脑袋,就像那个人的小尾巴。

迫不及待要逃离他。

那一瞬,他心里莫名有不爽的滋味。

于是他做了令自己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荒谬的事。

——扯出了她放在书包外侧的粉色水杯。

水杯到了手里,他有些错愕。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似个没度过中二时期的小学生,像记忆里男生欺负女生抓马尾辫那样,抽出了她的水杯。

他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一面,简直滑稽。

可是做了就是做了。

他顺着心意走。

又毫不心虚得扯了扯她的书包带,淡淡垂眸问她:“你的?”

她果然回眸看过来。

湿漉漉的眸子像极了没心没肺的小鹿。

又青春又动人。

他的心口被这双眼狠狠一撞。

一下爱死了她。

他活了这么多年,才明白。

原来他也可以和别人一样,喜欢上谁。

只是从前遇不到她,这份感觉就从未开启。

就是要她。

只能是她。

到了家,在空白的笔记本上,看着放在桌前的粉色杯子。

他第一次写日记。

落笔那一刻,脑中也荒谬的划过一个念头。

追妻日记么。

要把她变成妻子。

他的妻子。

他会永远喜欢她。